林簡歎了口氣,想出聲安慰些什麼,最後卻又被那模樣擋住所有想法,她強迫自己将所有注意力重新凝聚在面前的合同上,不去面對和奚瑤之間無形的屏障。
奚瑤離開了。
她藏在口袋裡的手指緊緊攥着手機邊緣,指節因為用力過猛攥得發白,直到走出林簡家所在的小區,奚瑤才終于從口袋裡掏出手機。
她朝四周張望一圈,小區門口四面毫無遮擋,一條馬路橫在面前,保安亭裡的大爺與她對視一眼,警惕起來。
奚瑤重新攥着手機回了公司。
還沒等她推開門就聽見自家助理在抱怨着什麼八卦。
“......這誰知道,”助理擺擺手,表情不屑,“說是來找瑤姐的,看模樣也不像瑤姐認識的人,保安就給趕走了,誰知道......瑤姐!”
警惕地豎起所有尖角的奚瑤動作一頓,裝作什麼也沒聽見:“說什麼八卦呢?”
“瑤、瑤姐,你終于回來了,”小助理像看見了許久不見的親娘,兩眼淚汪汪地瞅着她,“之前聽劉姐說,我還以為你要棄我們而去,和誰私奔呢!”
奚瑤:“......”
“哈哈,”看着自家藝人一寸寸黑下來的臉,小助理識趣地閉了嘴,“瑤姐,說正事,剛剛有人來找你,是個大叔,你認不認識?”
“哦,什麼時候?”奚瑤佯裝沒聽清,好奇地問,“長什麼樣子,有監控嗎?”
要真是心裡沒什麼可不會這麼問。
小助理轉身騎着椅子,狐疑地望向她:“奚姐,不會是你那個一直沒公開的秘密交往對象吧?”
“我什麼時候......”奚瑤猛地止住了,“不對,你怎麼會知道?”
“所以到底是不是?”小助理停下搖着椅子吱呀亂晃的腳,雙眼不住地朝外毛星光,直愣愣地看着奚瑤,“你沒否定,所以——”
“——沒有!”
為了防止這個莫須有的話題朝着人力所不能阻止的方向繼續發酵,奚瑤當機立斷、斬釘截鐵:“所以說你到底怎麼知道的?”
頭頂烏鴉嘎嘎飛過。
“我......我,”小助理顧左右打算言他,可惜話還沒說出口,就被人目光截斷了退路,于是她語速飛快,“是欣姐說的你找她去呀!”
“嗖”地一聲,面前便隻剩下一個吱呀亂晃的轉椅。
奚瑤:“......”
這時候劉欣剛好從門外走進,看着奪門而出的小助理,先是一愣,接着就看見表情複雜的奚瑤正帶着隐隐怒氣看着她。
“氣先停一停,”劉欣一點沒洩露秘密的羞愧,一本正經道,“影城那邊還得再跑一趟,你......哦,對了,之前有人聯系我找你,聽聲音是個男人。”
“你爸?”
之前奚瑤跟劉欣說過家裡的一灘爛事,她自然知道那是個什麼樣的人。
奚瑤沉默點頭,三秒前所有的不開心全被這兩個字壓下,然後又生出更多的沮喪,使她嘴角原本揚起的弧度頃刻塌下,奚瑤走到沙發旁。
“嗯,”她悶聲回應,扯着嘴角一哂,“安警官這些天在跟我聯系,應該不會有事,他來就來了。”
雖這麼說,奚瑤心裡還是不由得擔心,那畢竟是曾經給她和她母親帶來沉重痛苦的罪魁禍首,當初血淋淋的畫面依舊曆曆在目,那畫面在她年幼時刻下的傷痛可絕非時間可以消除。
奚瑤忍不住想,如果他徹底消失就好了......
她深深吸了口涼氣,那些早年時血腥的回憶仿佛順着神經一直傳至口鼻,濃郁的鐵鏽味瞬間炸開。
“我,”奚瑤頓住,充斥腦海的恐懼與急切的求生本能讓她忍不住去觸碰禁忌,卻又被被怒火燒得所剩無幾的理智攔下,奚瑤撫着難以平靜的胸口,“沒關系,我會處理。”
當晚。
回到闊别已久的冷清房間,再看到那張溫馨熟悉的全家福,奚瑤手指利索地将木質相框拆除,将其中照片取出。
叩——叩叩。
帶着試探克制意味的敲門聲突兀響起,在空蕩蕩靜寂的房間裡尤其明顯。
奚瑤猛地一顫,心裡生出一種極其強烈的不妙預感——她看着照片上男人與自己極其相似的臉,将照片叩回桌面,輕輕走到門口。
門外站着個男人。
奚瑤壓下門把手,喉間微動,一張多年未見的早被歲月摧殘得看不見從前模樣的臉随着逐漸開放的門縫出現在她面前。
“奚瑤,”那臉忽而笑起來,眼神在聲控燈亮起的冷光裡異常滲人,“我終于找到你了。”
“你來幹什麼?”
迅速将人拉至屋内,奚瑤将門關閉緊鎖後,才轉身面對這個五年未見的父親,奚父臉上的皺紋比之從前更多了些,皮膚暗淡得發黑。
黝黑的瞳仁布滿蒙蒙薄翳,其中閃着厲光。
男人卻沒回答,轉身四顧,蒼老的脊背早被歲月壓成一道有些喜感的弧,就連通身在監獄中陶冶出的肅殺之氣也淡了些,更多的是一種無法磨滅的滄桑。
他輕笑一聲:“呵,真不愧是大明星,家裡這麼敞亮!”
“你究竟想幹什麼?”奚瑤眼神銳利如劍,“我之前就在電話裡警告過你,如果你再來找我......”
“奚瑤,别忘了小時候是誰給你錢養着你,”奚父冷哼一聲,語氣威脅,“我是你老子,就算當初你把我送進監獄,我也依舊是你老子,你身上流着我的血。”
他臉頰旁的肉層層堆疊,故意壓低聲音,在她耳邊道:“一個殺人犯肮髒的血。”
一把将人推開,奚瑤胃中瞬間翻滾不止,惡心的感覺順着神經直達大腦,讓她忍不住幹嘔一聲,奚瑤擡頭定定地看着他,眼神犀利。
“對!”
奚父看着那和鏡中的自己如出一轍的狠辣眼神,内心隐秘的報複終于得償所願。
——看吧看吧,你和我一樣。
“說吧,”奚瑤盯着他,無動于衷,仿佛剛剛所有的恐懼不過虛幻,全是這人為了取得信任而裝出的表象,“你來到底什麼目的?”
“呵呵,”奚父還是沒答,圍着客廳裡精美的家具轉了一圈,終于開口,“住得這麼好,這些年你一定攢下不少吧?”
奚瑤眯起雙眸,眼中迸射出危險的光。
“不多,隻要你給我三百萬的贍養費,我保證以後再也不出現,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