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林簡和林鵬的争吵她也是圍觀者之一——準确說,她是想上去幫忙的,但還沒等她想好對策,林簡就已經靠自己結束了鬧劇。
這時候看着她,奚瑤心裡說不上的失落,她其實也慶幸,如果沒有這次機會,她和林簡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在當初目睹了她被催婚被趕出來後,就再不會見面。
“有事?”林簡停下腳步,她低頭看了眼時間,眉心的不耐又被扯出的笑蓋住,“以後應該還有再見的機會,你有我的号,随時可以打電話。”
“就這樣,我先走了。”
林簡轉了身,沒回頭,故作潇灑,她不知道奚瑤單獨跑出來問她還有沒有别的意思,也不想知道——她看出奚瑤不想說,再問就是自讨沒趣了。
深吸一口氣。
就好像好容易在茫茫人海裡找回了失蹤多年的溫暖,又迫不得已要逼着自己去承認,這溫暖最後到底不是屬于她的。
林簡想,她不能這麼自私,奚瑤有自己的事業、有自己的夢想,她不可能一直都在。
現在這樣就已經足夠了。
她訂的航班時間是次日下午,林簡先是提前跟方平交代了奚瑤的事,讓他記得回去的時候替她買商務艙的機票,才顧得上安排自己的返程。
其間收到了幾條信息,有林母锲而不舍的質問和林父的詢問關心,還有一條是奚瑤的道别。
規矩地反常,還祝她前程似錦。
和從前無數合作方給她的祝福一個樣,好像就是網上批量轉發的模版,發信者不過是個搬運工而已,毫無感情。
思索片刻,林簡還是将那條放掉就會泯然于衆的短信保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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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瑤一直看着林簡的背影消失在黑暗裡,才依依不舍地回到鏡頭前,見她回來,本來湊在一起說些什麼的人自覺散去。
無聲的态度好像默認了兩人之間微妙的關系。
意識到這一點,奚瑤心裡又樂開了花,同時也在歎息,極度反差的情緒像一雙朝反方向用力的手,拉着她如彈簧一般緊張的心,心卻縮着,不敢放松一刻。
奚瑤知道她們或許再不會相見——她确定,她們不會再見了。
一周後。
南湘的拍攝取景工作基本結束,奚瑤角色的戲份也圓滿殺青,她坐着提前安排好的航班重新飛回了平海。
下飛機雙腳落地的那一刻,奚瑤看着自己自大學離家後生活了這麼多年的城市的熟悉景象,不禁深深感歎——短暫的離開美好得像一場裝在彩色泡泡裡的夢。
而現在,夢又被尖銳的現實毫不留情地戳破。
散開的無色水霧被偶爾吹來的風打在臉上,涼絲絲的,意外地提神醒腦。
“奚瑤,”劉欣趕上她的腳步,将行李箱遞給她,“公司那邊暫時沒工作,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去找劇組?”
奚瑤搖頭。
她是個十八線小明星,在經曆了一次短暫的忙碌之後,依舊是十八線小明星,不會有任何改變。
放輕松拍了拍劉欣的肩膀,奚瑤開口安慰:“不過是又回到了從前,别擔心。”
不過是又回到了從前。
奚瑤勾起嘴角露出一個笑,看上去有些苦澀,又藏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緒,她知道自己這種情緒來自何處,也知道為什麼會生出——她安靜地允許自己沉溺。
不知道林簡怎麼樣?
坐上回公司的車,透視透過防窺膜看向街道車水馬龍,奚瑤難以避免地想到那個在她最不堪回首的學生時代裡最特殊的人。
像心裡猛然融進了一股暖流。
奚瑤想起林簡曾在碎星鋪滿的深藍夜空下的河岸邊一處隐秘角落裡,用力地擁抱着自己,那是恨不得将所有力氣全部傾注于雙手、一個稱不上溫柔禮貌的擁抱。
她說:真的很冷。
強調的語氣讓人很難在聽到這樣的話後簡單揭過,奚瑤想,本來她以為林簡那樣說不過是為了安慰她——或許林簡當時确實是這樣想的。
在河岸邊聽她說完自己所有的秘密、說完自己那個泥潭般黑暗的家。
又在被對方利用被經曆打磨得至臻的情緒之後、在她心理紅線被不經意跨過後,用一束老土的玫瑰花道歉,又說了些無關痛癢的安慰的話。
當時被各種悲傷蓋過的細節,這時候再想起,也漸漸浮出。
——奚瑤發現,林簡好像在有意無意地維持着和她之間一種不遠不近的關系,她知道再次重逢後林簡确實變了很多,比如不再高高在上,不在拒人千裡,偶爾也會小小生氣多了許多人味。
但接下來,她又不可避免地想,或許林簡也沒意識到自己過了界呢?
她突然看到路邊熟悉的廣告牌。
——早在很早之前,在被林簡情緒失控趕出她家那張吵鬧的防盜鐵門時,奚瑤曾見的廣告牌。
“停車!”話音未落,奚瑤突然意識到自己這是在出租車裡,她不好意思地道了歉,并向司機請求在路邊把她放下,“對,就是旁邊的小區門口。”
她記得林簡就住這個小區。
“奚瑤?”劉欣疑惑。
“我一個朋友住在這,”她簡單解釋,“我之前答應人家要去拜訪,一直沒機會,這次正好順路......不用管我,就坐一個小時。”
哎......
看着某人急匆匆恨不得去投胎的模樣,劉欣也沒辦法,隻好将未說出口的話老實咽回去,交代司機要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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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欣一直說奚瑤性子急,做什麼事總是太沖動。
其實不然。
奚瑤一向是個理智的人——準确說,她從來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以及這麼做會産生什麼樣的後果,她從來都是知道的。
就像現在,她知道自己半路下車的目的不是一時腦熱沖動,也不是憤怒或者其他難以控制的情緒。
她隻是想确認一個問題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