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恐懼感一旦攏上心頭,就會湮滅思考的理智,第三車間很快再次爆發騷亂。
那些原本試圖維持秩序的人,也在緊張氛圍的裹挾下,身不由己地卷入混亂的漩渦。
工人們的叫嚷聲、雜亂的腳步聲交織成一片,如滾滾響雷,緊緊追在蔡瑾夢和元老身後。
“我們不是逃跑!” 蔡瑾夢扯着嗓子喊,喊聲在嘈雜聲中宛如滄海一粟,很快就被吞噬在道道驚雷裡。
元老見狀,一把抄起牆上挂的大聲公,聲嘶力竭吼道:“都散開!不要互相推搡擠踏!車間安全規範都白練了嗎!”
一個身形魁梧的工仔從刁鑽的角度沖出來,攔住他們,兇神惡煞地質問:“夢總,到底怎麼回事?我們是不是都中毒了?今天你必須給我們個說法,不然别想走!”
他這一吼,像是幹草堆裡燎起的火星,衆人火焰驟高七嘴八舌,要求蔡瑾夢給出一個交代。
“别急啊别擠啊,我現在就是要去調查!”
然而工仔們根本不買賬,人群中立刻又有人出聲叫嚷:“說得輕松!中毒的又不是夢總你!”
“對,你要是跑了我們怎麼辦!”
“就是!不能讓你走!”
饒是鬧到這種混亂程度,雙方竟都沒有人想過要報警,真不知該誇他們企業信任文化拓展做得好呢,還是都被突如其來的恐慌沖昏了頭腦,忘了這件事。
“少說這些廢話,”元老挺身而出,站到蔡瑾夢面前,以面擋開飛濺的唾沫星子,“等人家抹除了線索,我們抓不到人,是你負責,還是你?”他用大聲公點着幾個出頭鳥。
出頭鳥見其他人的目光擁過來,心虛地把腦袋縮回了人群裡。
就在這時,不知從哪個角落,冷不丁的,嗖——
一道身影如閃電般沖上前,眨眼間用自己的身體擋在蔡瑾夢身前,将她整個人嚴嚴實實護在懷裡。
“砰” 的一聲,水壺重重地砸在這人肩膀上,“嘩”,滾燙的開水潑了他滿背,順着他的脊背傾瀉而下,燙得他咬緊牙關,死死将悶哼咽進肚子裡。
鐵鉗般的雙臂環得蔡瑾夢差點透不過氣,熟悉的氣息讓她知道是誰。
“錢洛岱?!”蔡瑾夢驚呼出聲,下意識伸出手,想從錢洛岱兩側腰際探去,試圖觸摸他受傷的後背,“怎麼樣,砸傷哪裡了?”
現場的工仔都被這一幕驚得呆若瘟頭雞,嘈雜聲戛然而止,整個車間陷入一片死寂。
元老也傻了眼,手中的大聲公差點滑落。
“别動,小心燙到手。”錢洛岱強忍着鑽心的劇痛,雙臂微微用力,夾緊她的手腕。
燙到手?怎麼會燙到手?她像一隻急切的雛鳥,踮起腳尖,試圖越過他寬寬的肩,去查看他的傷勢。
“哎呀!!!錢總!!!”元老看着錢洛岱還在冒煙的後背,驚呼聲在他們旁邊炸響,他操/起大聲公破口大罵,“是哪個撲街幹的,趕緊給我站出來!别逼我一個個查!”
工仔剛才逼近的包圍圈,就這樣散開了。
蔡瑾夢隻聽到錢洛岱的心跳得飛快,劇烈的撲動印在她身上,仿佛他的心要沖破胸膛,跳進她的心口。
怎麼能跳得不快呢,錢洛岱後背現在火辣辣地疼,皮膚都要被燙融,與衣物緊緊黏在一起。
一想到若自己再晚來一秒,這滾燙的開水就會潑向蔡瑾夢的臉,他的心就忍不住一陣又一陣的抽搐。
“先陪我去淨水操作間吧。” 錢洛岱嗓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間擠出來,全憑頑強的意志力硬撐着。
他佝偻着,後背完全不敢挺直,生怕衣物稍有摩擦,就會觸動如火燎的傷痛。
蔡瑾夢這才找到機會,從他環着自己的手臂中掙脫,快步轉到他身後,隻一眼,隻看了一眼,她的眼前就花白一片,還有什麼想不明白的,他替她擋下了所有傷害!
她眼眶瞬間泛紅,淚水含在裡面打轉,聲線抖得不成樣子:“你......你怎麼......”
你怎麼這麼傻啊。這句話徘徊在她顫抖的唇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他平日裡這麼矜貴的一個人,現在為了她,竟然這麼狼狽——紅着眼咬着發白的唇,發尾還滴着水,佝偻在她面前!
“先去淨水間啊!”元老比他們還急得跺腳,現在的錢洛岱,無疑是他的半個衣食父母,蔡家灣未來幾年得重要倚靠。
看兩人還在原地你來我去的糾結,元老心急如焚,轉頭對着還在原地呆立的工仔吼,“還杵在這裡幹嘛,趕緊讓路啊!”
蔡瑾夢盡量避開錢洛岱可能被燙傷的部位,小心翼翼扶着,緩緩朝淨水間走去:“還能堅持麼?”
每一步都走得如此艱難,錢洛岱痛得額頭飙汗,仍強忍着,略一點頭。
看他痛到連話都說不出來了!蔡瑾夢又自責又怨他:“傻不傻啊,不是叫你走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