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跑過堆滿花團的小巷,兩側的花盆已被匆忙逃離的人群踢碎,紅粉的花團倒在地上被泥土土覆蓋,他跑過猗猗的綠竹林,樹蔭下的涼風灌進他的胸口。
他跑過空無一人的宅院,卻在寂靜之中聽見無比尖銳的鳴叫。
“憑什麼——為什麼——”
孟藏冬猛然擡頭,在漆黑的怨靈頭部分明看見一幅猙獰的面孔,看見一雙又一雙不敢的眼睛。
“啊——”
孟藏冬捂着耳朵搖頭,看見眼前孟正英不知何時竟然也爬了出來。
他徑直沖上去,直接拽住孟正英的領口,他用憤怒的眼神看着眼前這個一幅正在看好戲的男人,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一句父親無論如何也叫不出口。
“怎麼阻止它。”孟藏冬問。
孟正英卻笑了:“好孩子,去吧,和他對抗吧,馬上就會有無數人聞聲趕來,讓整個天虛的人都看看你的英姿,讓大家把你銘記,把整個孟家銘記,然後就這樣一步一步,走上為父為你搭建好的成神天梯!”
“成神,成神,成神就那麼重要嗎!”孟藏冬的精神瀕臨崩潰,“為了一個虛無缥缈的結果你害了這麼多人,你還要害多少人?”
“因為你,還不都是因為你!”孟正英猛地把孟藏冬推開,将他狠狠推倒在地,“要不是你天賦平平,不能堪此大任,為父又怎會另辟蹊徑。你别忘了,這些人的氣運,力量,可全在你身上!”
真可笑,他把一切罪責歸咎在孟藏冬身上,好像一開始是孟藏冬讓他這麼做的一樣。
自以為是地說為了你,後來又氣急敗壞地說都是為了你。
孟藏冬倒在地上,劇痛從尾椎襲來,那一刻似乎有什麼東西“啪”的一下斷裂,無數的珠串清脆落地,剩下一地狼藉。
孟正英仰頭大笑着,面上露出猙獰的情緒:“你得好好休息,好好活下去,别玩了,你背負着的可不隻是為父的希望,還有他們的希望,聽啊,你聽見了嗎。”
他伸手向後遙遙一指,孟藏冬感覺自己耳中灌入無數人的聲音。
“憑什麼?”
憑什麼他們死了而自己還活着?
“還給我——還給我——”
自己要怎麼樣才能償還,要怎樣才能平息他們的怒怨?
漆黑的龐然大物越靠越近,逼近對峙着的父子二人。
孟正英轉過身和孟藏冬并立,拽着兒子的胳膊見他拉起,柔聲道:“好孩子,為父會和你一起戰鬥,為父會幫你好好利用這份新獲得的力量。”
孟藏冬木讷的站起身,突然抱住站在一旁的孟正英。
這一突然的舉動讓孟正英錯愕不堪:“兒子,你這是?”
他面上露出喜色,他以為孟藏冬終于理解了他的苦心,終于接受了自己的使命,張開雙手想要回報住,卻見孟藏冬狠狠将他推開。
黑夜徹底來臨,怨靈将孟藏冬送來的人吞沒。
灼熱來得迅猛而激烈。
“啊——啊——”
“你個逆子,甯竟然敢弑父!你不得好死,你早晚不得好死——”
孟正英尖銳而清晰的慘叫和怨靈散發出的嘈雜而憤恨的低語雜糅在一起,像風一般灌進孟藏冬的耳中。
像是一種詛咒。
“我不得好死。”
*
關長歲被這個真相徹底震撼到了,他一言不發,用沉默來回應自己的震撼。
他不懂孟父那乎變态的執着,更無法想象孟藏冬作為當事人将處在一種如何的痛苦中。
“藏冬,這都不是你做的,你不能全攬到自己身上。”他出言寬慰,想盡可能挽救孟藏冬帶着自怨與自毀的傾向。
孟藏冬卻好似沒聽見一般,用漆黑的雙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繼續道:“溢出的怨靈後來吞噬了很多人,有人想上來阻止,最後卻又轉身跑開,我想将他們根除,卻沒有足夠的力量,而更可笑的是,讓我有能力和全盛時期的怨靈對抗一瞬的力量也不是屬于我自己。”
孟藏冬自嘲地笑了一下:“真可悲。”
關長歲伸手,将向孟藏冬肩甲蔓延的怨靈扯走,再次為他清理出一片幹淨的區域來。
“後來我發現,這些怨靈會本能地追逐他們生前的力量,就是我吸收的那些力量,我就把他們引過來,讓他們和我融為一體。沒想到經年累月,我們的力量此消彼長,我竟然還因此提升了修為,讓我又力量阻止别人靠近。
“直到有一天開始,我們的力量都開始消散......”
“他們總是在我耳邊吵,我感覺大千世界在我眼前搭建又轟塌,我漸漸領悟了構築幻境的力量,我用幻境編織了一個有一個夢,這幾百年間,偶爾也會有人闖入,我就在幻境裡和他們交友,最後再送他們離開,希望他們也永遠不要回來。”
說到這裡,他突然停頓了一下,對着關長歲說:“長歲,你是第一個,被我送走還會回來的,你是第一個......”
話語裡滿是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