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自己發病前一天孟向文來找她說的那些話,孟西慈覺得自己可能真相了。
“這世上被父母連累的子女不在少數。”沈寂的聲音在室内泛着冷意,“若小姐失了庇護,又該如何自處?”
孟西慈不說話了,突然想起這是個封建時代,她上輩子都還有因父母犯事不能考公的,而在這裡,被連累殺頭的無辜者似乎不少。
室内燭火已熄,沈寂背着光,孟西慈看不見對方的眼睛,卻能感受到那道目光如芒在背。
她反問:“若你被至親之人連累,又當如何?”
沈寂答得幹脆:“隐藏實力,伺機而動。”
孟西慈點頭,他确實是這麼做的。
沈寂忽而輕笑出聲:“小姐不覺得如此太過絕情了嗎?連至親之人都不顧。”
孟西慈似笑非笑:“沈公子的至親暫且不提,我爹對我怎樣,你不知道嗎?”
沈寂道:“我聽說過一個傳聞,當今聖上在外還有一個兒子,乃是聖上微服私訪時,為一名南疆樂妓所出,但你可知,為何無人知曉這位皇子。”
孟西慈頓時來了興緻:“願聞其詳。”
沈寂道:“傳聞這名南疆樂妓是南疆公主,欽天監曾斷言南疆公主所出之子有濟世之才,能一統九州大陸,開創百年盛世。”
孟西慈不禁有些驚訝,這位國師是預言家吧,“然後呢?”
沈寂語調稍緩,“可誰能想到,不過月餘,聖上便出兵攻打南疆,南疆五百多萬人死于非命,那名樂妓則被下令暗殺,連尚在襁褓中的幼子都未能幸免。”
孟西慈問:“那名樂妓真是南疆公主?”
沈寂:“是。”
孟西慈下意識道:“若有一位能開創百年盛世的人出現,于國于民豈非好事,為何……”
為什麼要跟她說這個?
“因為聖上不需要一個功高蓋主的兒子,何況還是外族之子。”沈寂冷笑,“哪怕那人是他的血脈至親。”
孟西慈沒有說話,她能明白沈寂的意思,但是他為什麼要告訴自己這個啊?
沈寂忽然逼近半步:“小姐可知,聖上給那位皇子賜名什麼?”
孟西慈:“……不知。”
“姬,樂姬。”沈寂一字一頓,“樂妓之子,賜名為姬,姬者,下等人也,縱有天光,也難成大事。”
孟西慈:“……”
沈寂這是恨不得把自己的真實身份告訴她了吧?他們之間的交情應該沒到那個份上吧?
該不會是藏着身份這麼多年,給孩子憋壞了吧?
卻聽沈寂又問:“這樣的父親,該不該死?”
“該死。”孟西慈脫口而出。
沈寂問:“小姐真覺得他該死?”
孟西慈點了點頭,認真道:“若所言屬實,此人罔顧人倫、殘害忠良,不配為君父。”
沈寂凝視她片刻,忽而笑了,“原以為小姐身居大宅,不通世事,倒沒想到……”
“不通世事不代表不明善惡。”孟西慈反駁道:“天下犯法與庶民同罪,若他犯下滔天罪孽,便該遺臭萬年。”
何況她早就不是原來那個孟西慈了,不會有什麼皇帝之令大于天的想法。
孟西慈說完這話,沈寂便沒了反應,弄得她有些摸不着頭腦,自顧自地背着包袱準備離開。
這時,他們忽然聽到裴靖遠遠的怒喝:“把我的鴨放下!”
……
裴靖跟前站着個蓬頭垢面、形如鬼魅的漢子,隻有一隻手,左肩歪斜佝偻,正死死拽着一隻嘎嘎叫的鴨子。
裴靖氣成河豚,怒目圓睜瞪着他。
他剛睡醒迷迷糊糊地出來遇上蘇棠月在挑選鴨子,說是他們一人一隻,最大的那隻給孟西慈。
裴靖剛想拒絕,就被強買強賣了。
蘇棠月走後,他就在院中看着鴨子打盹,卻發現有個斷手的乞丐在偷鴨子。
雖說他脾氣好,這點東西也不至于讓他生氣,但他未來媳婦第一次“送”他禮物,還吩咐他看好鴨子,豈能把事給辦砸了。
若不是看這人瘦得脫相、行動不便,他早就動手搶回來了。
“這鴨子我不吃也留不下,幹脆給我。”那單手兄擰笑,“你們這些富家公子再買一隻就是!”
“你——”
孟西慈和沈寂趕到,看見院中情形,沈寂擋在孟西慈面前,低聲道:“别過去,這裡交給我。”
孟西慈蹙眉,沒有動作。
那單手兄看到戴着面具很是威風的沈寂,眼中閃過一絲懼意,連退兩步,既想丢下鴨子跑,又舍不得到手的鴨子。
沈寂不願為難身有殘疾之人,沉聲道:“放手。”
同樣被強買強賣的沈寂已經猜到蘇棠月不止“賣”給了他,其中肯定也有孟西慈的份。
既是小姐的東西,那他自然要幫小姐守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