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甘心地抱着箱子在他旁邊轉了兩圈,但看他一臉不情願的樣子,隻能無奈道,“你不要那我送别人了?”
那小厮終于意識到不是幻聽,眼睛瞬間瞪得溜圓,連忙拉住她,激動得語無倫次,
“要,菩薩,不,财神,多謝财神大恩大德,娘,你敢信嗎?原來這世上真有财神,但不是财神爺,是這位姑奶奶啊!”
那小厮抱着銀子,對她拜了又拜,餘容怕被人發現趕緊溜之大吉。
*
紫檀香的袅袅炊煙在搖曳的燈光下舞動,祁桐關緊了門,從懷中掏出淡黃色紙條。
“你們看。”
其上是一行筆鋒俊逸的鴨毫小字。
“這是今日去蘇懷安房内,他偷偷塞給我的。”
她壓低聲音,從衆人臉上一一掃過。
餘容湊上去,仔細辨認了一下,“我已被軟禁,蘇懷瑾不可信,請替我尋求祖母幫助。”
祁桐自幼在仙門長大,作風正派,在她眼中世間萬物皆應清風霁月,對這深宅大院裡面的錯綜複雜利益利益糾葛知之甚少。
從前她隻想着降妖除魔,為民除害,若非蘇懷安給了他這樣一個紙條,她實在想不到這一層面。
“這蘇懷瑾作為堂兄表現得比誰都積極,可為蘇懷安驅邪一事已請過各路方士道士卻無濟于事,原來隻是在做樣子。”
餘容暗歎,果然和她猜得一樣,這蘇懷瑾不是什麼好人啊!
正準備附和,一道冰冷的機械聲傳來,【警告,警告,任務一進度仍在進行中,請宿主謹慎發言。】
不是?!
她今天好不容易把錢都給出去了,禍水東引了,怎麼到頭來還要她完成這煩死人的任務啊?
如果操作不合規幹嘛不早點提醒,現在才出聲,真是又丢芝麻又丢西瓜。
餘容心中怒火中燒,卻隻能生生咽下真話。
依舊是睫毛輕顫,純良無害的無辜狀,“祁姐姐,我怎麼覺得那個瑾少爺挺好的呀,待客周到又熱情,不如,你先說說今日你們去蘇大少爺那裡他都說了什麼?”
“我們雖然同去,但那小厮說蘇大少爺害怕見客,隻有我和那龍武山道長進去了。”
紅檀香,輕煙搖,青色紗羅帳微漾。
瘦弱少年倚在雕花床塌上,一張小巧的紫檀木桌子正支在床中,桌上攤開一本賬本,密密麻麻的白字黑字。
一支鴨毫毛筆斜擱在硯台旁,筆尖仍有未幹筆墨,似剛使用過。
“少爺,替您驅邪的貴客來了。”
阿志恭敬行禮,床上的少年五官端正,但面容瘦弱,睑下烏青極其明顯。
他微微點頭,困倦的臉上努力扯出一個禮貌笑容,“二位遠道而來,在下蘇懷安,勞煩二位替我解難。”
兩人回禮。
祁桐手中緊握妖靈玉,恍若獲得一雙火眼金睛,任何妖邪鬼魅在它面前都無所遁形。
她仔細在屋内轉了一圈,卻出乎意料地,沒有任何異常。
灰衣道長率先開口,“蘇大少爺,我們這次前來主要是為了探查府内邪祟之事,多有打擾,還請您海涵。”
蘇懷安歎了口氣,“自然,在下已被此邪祟之事困擾良久,自當全力配合。”
“蘇大少爺,可否再仔細詳述一下這邪祟之事是從何時起,又有何表現?”
“大約是半年前,正是臘月,我忽覺頭暈,便早早安歇,誰知那天晚上卻挨了夢魇,原以為隻是因為風寒所緻并未在意,誰知道從此之後夜夜如此。”
那灰衣道士沉聲道,“身體不适正是撞了邪祟的表現,蘇大少爺,您當時可有去過山林河畔或者寺廟之類陰氣重的地方?”
蘇懷安思索片刻,最後搖頭,“當時寒冬臘月,除了每日去店鋪料理事物,未曾去過别處。”
灰衣道士撫須追問,“那夢魇的内容都有何物?”
蘇懷安表情微怔片刻,随即眉頭緊鎖做努力思考而無果狀,“不過一些奇異鬼怪,亂七八糟的東西。”
祁桐淺淺擰眉,不過并未多言。
灰衣道士拿着羅盤在屋内踱步了一圈,挪了挪家具的位置,最後看了看碗内黑漆漆的符水,用手指蘸取嘗了嘗,“蘇大少爺,這符是何人所制?”
阿志回答,“是青雲觀崇明道長,這符有何不妥嗎?”
灰衣道士輕輕搖頭,“這倒沒有問題,這邪祟狡猾,或許隻有晚上才會現身,今日子夜,老夫再來一探究竟。”
灰衣道士看向祁桐,祁桐微微一笑,“我看蘇大少爺房内此時确實沒有什麼妖氣,不若我和道長晚上再一起來看看?”
灰衣道長由阿志帶出門,祁桐本想跟去,目光卻被蘇懷安那漂亮的青色紗羅帳吸引,不由上前摸了摸,“蘇大少爺,你這紗羅帳真漂亮,可是自家紡織的?”
蘇懷安溫和回複,“正是,姑娘若是喜歡,我讓人給你們送幾套就是!阿志,等會就去安排吧。”
他目光殷殷看向祁桐,将一張紙條已極快地塞入祁桐手中。
祁桐目光微凝,不動聲色握緊,轉身離開。
燭光收微,餘容聲音脆生生的,“祁姐姐,你怎麼知道蘇大少爺會給你紙條?”
“我并不知道,隻是突然發現那紗羅帳上繡着的圖案的正是用獓狠繩織就,這才留了個心眼。”
她倒了杯茶,茶還很熱,淡淡水汽氤氲,凝在她斂眸的長睫上。
她認真回憶起今日看到的種種,“今日我們路過的許多地方,都有蘇氏自己的紡織品,卻沒有獓狠繩的使用痕迹。
蘇懷安定是知道那些道士不可信,所以想辦法把如此名貴的獓狠繩繡在錢袋子上,吸引我們的注意,求救呢!”
燕辭歸劍眉緊蹙,“可這些道士許多是從四面八方而來,憑何都聽蘇懷瑾的安排?”
“這還不簡單,像虞小姐這樣的富貴人家出生應該最清楚吧?”
慕遺風突然開口,那帶笑的眼瞳微眯,聲音輕飄飄的,頗有幾分嘲諷意味。
餘容一臉茫然,他這是什麼意思?
怎麼突然扯到她身上?
她不悅地瞥他一眼,卻剛好準确對上他的漂亮的眼。
他的瞳孔黑烏烏的,看起來深不可測,或許因為如此,總給人有種能洞悉一切的感覺。
餘容陡然一頓心虛。
她當然知道,想讓别人昧着良心做事,最有效的方法不就是蘇懷瑾今天那樣——賄賂嗎?
可是她保證,今天把事情處理得幹幹淨淨、利利落落根本沒人看見,他怎麼會突然嘲諷一句?
難道,原主虞容曾經賄賂過别人,又被這個黑蓮花發現了?
坑爹的系統,現在的局面已經完全指向蘇懷瑾是壞人這條線。
反派那麼早就被識破了,該怎麼完成後續任務?
餘容裝作沒聽懂,摸着下巴故作深沉,“可是,除了方士道士還有我們這些修仙弟子也都替蘇大少爺驅邪過,那蘇懷瑾怎麼保證就能成功呢?”
“所以并不是道士不可信,而是,”
慕遺風微微一頓,修長的手指輕輕敲在紫檀木桌上,指節與木質相擊,發出細小而清脆的“笃笃”聲。
他的眼中蓦地閃過一絲冷意,“自選人前來驅邪的時候蘇懷瑾就擁有絕對的選擇權,他完全可以選擇那些容易被操控、被利益誘惑的人作為他的賓客。”
說罷,他的指尖快速變換,捏起一枚并不存在的棋子,懸在半空,
“所以這場對局,從來不是蘇懷瑾怎麼保證去成功,”
他低喃,眸中閃過一絲銳利,“是蘇懷安怎麼去賭自己能成功。”似在推演一場孤子破局的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