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溫聲答:“不是。我是小裴總的司機。”
“……小裴總?”許莼疑惑。
司機說:“是二小姐。”
“是裴映洲的?”
“妹妹。”司機答。
許莼輕點頭。
他還有妹妹?應該是他書桌上那張照片裡的人吧。
接到方韫,出發去博物館。
許莼把博物館列為必去的地點,并不全是因為她就讀的專業,主要是因為爺爺的話。
很小的時候,她覺得參觀博物館好無聊,一堆瓶瓶罐罐有什麼好看的,家裡不是也有麼。
爺爺跟她說,博物館記錄着一座城市的前世今生,你想了解一個城市,就要先從它的博物館開始。
時間久遠,她已經忘記爺爺說這句話的具體場景了,可她就是把這句話記了下來。
後來,她也找到了博物館的有趣之處。
許莼有片刻失神,好想爺爺。
“到了。”方韫指了指窗外,一座造型别緻的建築躍然眼前。
許莼驚訝:“怎麼會有這麼多人?”
“算少的了。”方韫說,“雖然今天是工作日,但現在是暑假。”
“好吧。”
車子停穩後,車門拉開,許莼一隻腳剛踏出車門,又像被燙到了似的猛地縮回,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外面怎麼會這麼熱?不是立秋了嗎?”
方韫好笑地看着她,“現在是八月份啊,誰告訴你立秋就不熱了?”
“書上呀,小說、散文都有寫。”許莼一臉理所當然,“立秋是秋天的起始,天氣會變涼,雖然後面還有處暑,過了才會真正結束酷暑,但立秋了,也會有涼風。”
而且,寇媽也說過,立秋吃西瓜的習俗形成就是因為,立秋後濕度下降,但天氣涼了,寒性瓜果又不能多吃,所以古人會在立秋前一晚多吃西瓜防秋燥,立秋後就不吃了,久而久之形成的這一習俗。
她想到了溫度變化或許不會太大,可至少也要有點涼吧?
方韫:“……”
方韫一時語塞,不知道如何解釋,她扶了扶額,“你在國外的時候,立秋過後天氣就涼了嗎?”
“立秋是我國才有的節氣,國外當然不準确,氣候類型都不一樣的。”許莼振振有詞。
方韫:“……”
許莼:“……?”
兩人對視着,一時無言。
車内靜默片刻,許莼靠到椅背上,雙目失神:“所以其實文學作品裡的描寫都隻是一種意象的表達,是我信息繭房了?”
“……”
方韫按捺住想要點頭的腦袋,不忍心給她已碎的濾鏡再添裂痕。
許莼耷拉下嘴角:“那我特地趕在立秋回國想趁涼爽出去玩又算什麼?”
“算你不食人間煙火。”方韫戳戳她的嘴角,“好了我的大小姐,下車吧,進館就不熱了。”
場館區域多,許莼和方韫走走停停,用了大半個下午的時間參觀完。
天氣熱,許莼也不想去室外的景點逛,先前做的遊玩計劃全部擱置,買了一堆博物館文創出來,直接去了頂奢酒店的水療中心做SPA。
躺在水療床上,嗅着淺淡的橙花香氛,許莼輕輕舒了一口氣,整個人放松下來。
方韫也微阖着眼,懶懶的,“你讓司機走了,等會兒怎麼回去?”
“那是他妹妹的司機。”她沒想給除他之外的人找麻煩,許莼閉着眼,語速緩慢,“回不去更好,我不想回去。”
“反正你那位裴叔叔也不會不管你的。”方韫輕吐一口氣,“對了,明天我就不能陪你了。”
“為什麼?”許莼睜開眼睛,偏頭看她。
方韫聲音恹恹:“被我爸媽安排了相親。”
“……啊?”許莼半張着嘴有點反應不過來,這個詞确實離她的生活很遙遠,不過,以方韫大她幾歲的年紀,被父母安排相親,在國内似乎是普遍情況?她在網上有看到過帖子。
她看着方韫,“你不想去?”
方韫兩眼空洞地望着天花闆,“誰會想?”
許莼:“不可以拒絕嗎?”
“不可以……我爸媽經濟制裁我,你也知道我那個工作室現在壓根沒賺錢,甚至還倒貼,全靠父母接濟。”
方韫停頓一霎,轉頭看她,“哎你家裡人用零花錢制裁過你嗎?你都是怎麼破局的?”
“我沒有零花錢。”許莼停頓一下,解釋說,“也不能這麼說……我有媽媽和外公外婆的副卡,但一般用不到,經濟制裁行不通的。”
方韫看着她,“怎麼說?”
許莼抿唇。
除了長輩給的零花,她的個人成長資金,是寫進family office的家族後代培養規劃裡的,不直接經長輩的手,由family office分配和管理,入她賬戶,受法律保護,不是簡單的一句話就可以更改的。
再說了,她的這些小叛逆也不至于大動幹戈的更改受益人,而且她自己的理财投資和其他收益也不在少數。
但這些,不太好細說。
許莼眨巴了下眼睛,看着她:“你喜歡玩的那款遊戲,我從媽媽那裡看到過,所以,之前有跟着投了點錢。”
方韫頓了頓,深吸一口氣,扯出一個安靜微笑臉:“你是說,我每次充的錢也會流向你的口袋?”
許莼:“呃……”
方韫手一擡,“好了不用說了,給我賬号充十萬鑽我就原諒你。”
“好,給你充。”許莼不由得笑了一下。
方韫瞅她一眼,“不過話說回來啊,你爸媽不能經濟制裁你,你各方面還受到限制,你是怎麼被制裁的?”
“他們是我的至親啊。”許莼閉上眼,聲音輕緩,“就憑這層關系,還制裁不了我?”
其實,她小時候,父母并沒有這樣管束她,對她很是開明。是自從那場意外災難之後,爸爸媽媽心有餘悸,對她的準則就變成了“可以做任何自己喜歡的事情,但不可以離開父母的視線”。
準許她做自己喜歡的事情,聽起來似乎并沒有約束她什麼,可後半句在無形中限制了她很多——
她任何時候都不可以反鎖房門,不可以單獨出門,甚至都讀大學了,媽媽還經常要求陪她睡,她上學也還是被每天接送,她更是從來沒有和好朋友單獨出去旅遊過,還有研學、畢業旅行。
現在好不容易回國了,也不在外婆外公居住的城市,她剛以為要自由了,來了個裴叔叔。
她的智能手表是特别定制的蜂窩版,登陸的是媽媽的備用手機賬号,健康監測和GPS數據實時傳輸到媽媽的手機上。
臨回國前,賬号密碼給了裴映洲,但她在飛機落地前就已經退出登陸并關機了,她還特意視頻跟媽媽說手表壞了。
可還是被他找到。
前功盡棄。
想到裴映洲,許莼又耷拉下嘴角。
方韫長歎一口氣,笑說:“有愛又有錢如你,也有煩惱,我心裡平衡了。”
兩個人都沒心情再去别的地方折騰了,在酒店吃完晚餐,去了頂層的酒吧。
點了兩杯雞尾酒在露台靜坐。
這個時間,康城的夜生活剛剛開始,酒吧氛圍正好。音樂悠揚輕緩,讓人不由得惬意放松。
許莼邊有一搭沒一搭的和方韫聊着天,邊數着海光大樓的鐘聲,每十五分鐘敲一次,在它最後一次敲響時,正好十點。
“你門禁時間到了,還不回去?”方韫咬着吸管憋笑。
許莼揚起眉梢,“我偏不按時回去,他能怎樣。”
方韫好笑地搖頭,“就掙紮——”
她話音還未落,目光落在許莼身後的方向頓住,眼神由驚訝變成難以置信。
許莼疑惑,轉頭看過去。
裴映洲正穿過酒吧,往這邊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