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榕就躺在這裡,與平時無異。
就好像他隻是睡着了,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等他睡醒這一覺,他們又可以一起坐下來烹上一壺清茶,聊上兩句沒什麼意義的日常話,然後去竹林練劍......
陵濡看着他,看着他......到最後,舒榕的樣貌居然模糊了。
跟在身後的人默默退到一旁,不打擾到二人。
陵濡坐下來,左手撫上冰台,右手小心翼翼地觸摸到舒榕的衣袖。
“師兄,”陵濡的聲音不自覺帶上疲憊,好像在舒榕跟前他的一切情緒都無處遁形,“我越來越不像我了。”
舒榕面色平靜着,好似在告訴他:“沒關系。”
“師父離開以後,我的身體就越來越不好,謝相那孩子又淘氣,沒少惹是生非。”陵濡一笑,不知是回憶所緻,還是自嘲,“有一次他淘狠了,我頭一次罰了他。後來......他就跟變了個人似的,再也沒招惹過是非。”
陵濡說完一段就要停一會兒,好像在等眼前人回應似的。
“現在的崇澤山大大小小的事大都是他來管,我不怎麼過問。”陵濡道,“雖然都是我把事情推給他的,顯得我故意欺壓似的。但他居然也沒有過意見,估計他也覺得我現在不太頂用了吧......”
“以前總覺得他還是個小孩,現在終于有了實感。”說到這兒,陵濡不自禁放輕了語氣,“前些日子他帶了徒弟遠行伏魔,傳信回來說遇到了大事情,不知何時才能回山。希望可以順利解決。我越來越記不得以前的事兒,有時候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性情,似乎又回到了剛遇到師兄時最沒用最無能為力的時候。”
“我打算把掌門的位置給他,師兄,他身上有你的影子,”陵濡頓了頓,“堅毅,清明,剛正,卻也無端心軟,仁慈......”
“不過都不是什麼壞特質,師兄,你撿了個好徒弟。”陵濡又笑起來,“他連愛撿徒弟這一點都跟了你,且有過之而無不及,一撿就是三個。後面幾個還是我塞到他名下的,但都不算親徒......”
回憶如潮水般将陵濡吞沒,他深陷其中,難能抽離。
......
锵——!!
比晏鈴殊那句“小心”來得更快的,是柏褚的劍。
松月的劍意對上那道殺意,激起的劍氣頃刻間掃落一地梨花,那柄劍拐了個彎,轉眼就要往二人這邊刺來!
電光石火間,那柄帶着殺意的劍被松月轟然挑落!柏褚掠過謝相身前,聲線冷冷的,仔細聽還帶着些不耐:“滾出來。”
天空被撕裂一條口子,随即一個人淩空而立。
謝相的手搭上柏褚肩膀,往後一拉,将人撥到自己身後。
接着開口朝那人道:“閣下好興緻,竟愛好與人舞劍。隻是很遺憾,我們當中沒人有時間陪你。”
自上方傳來一聲冷哼。
“知道我是誰麼?”那人問。
“并不感興趣,”謝相笑道,“但我猜,應當是松家人。”
說話間,那人已經落下,淩厲的目光掃過在場每一個人,最後停在黛朦身上。
雖然是看着黛朦,話卻是對着他們說。
“我是松家家主,松成茂。”
“我知道啊。”黛朦輕輕眨了眨眼睛。
松成茂道:“我在跟他們說。”
“嗯。”謝相敷衍地給出回應。
“為何硬闖松家重地。”松成茂語氣生冷,仿佛下一秒就要提劍把幾人全部搗成花肥。
“路過。”這回輪到柏褚胡說八道了。
松成茂聞言果然冷笑出聲:“萬花谷外障眼法陣勢龐大,松家布置的幻境陣眼碎成渣滓,你們那柄劍還懸在外邊兒,你說路過?需要我帶幾位出去瞧瞧那障眼法嗎?”
“有勞了,”謝相笑得溫和,“但一會兒再為我們送行吧,這兒很美,還有些舍不得。”
松成茂:“.............”
柏褚無奈地揉了揉突突跳的太陽穴,向前一步與謝相并肩而立。趁松成茂沒發作,趕忙道:“我們真的是誤打誤撞進來的,無意之舉。馬上就出去。”
誤打誤撞進來是真,“無意之舉”是假。
至于馬上就出去......
柏褚下意識轉頭看了眼謝相,卻不小心與對方撞上了視線。
謝相擡手一擺,衣袖從鼻口間掃過,在一旁看去還以為他掩了一下嘴。
但隻有柏褚看清楚他的動作——在他放下手的瞬間,抓住了一個什麼東西。
忽地,柏褚就松了一口氣,安心下來。
謝相注意到他的小動作,沒忍住發出一聲輕笑。
“對,馬上走。”謝相忍着笑意,可眼裡的笑卻怎麼也退不盡,“就勞煩家主帶路了。”
松成茂狐疑地看向他。
片刻,似乎是找不到證據證明幾人意圖不軌,終于别開視線,道:“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