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柏褚還是強行被謝相按回去躺着,他看着謝相的眼睛亮晶晶的,似乎整個夜晚的星星都落在他的眼眸中了。
謝相拉了一旁的椅子坐在柏褚床邊,微垂着眸子,無意對上柏褚的視線。
瞧見他眼底沒來得及褪盡的笑,謝相有些不明所以。
氣氛忽然安靜下來,柏褚兀自閉目養神了片刻,露在被子外面的胳膊動了動,下一秒,那隻不老實的手抓上了謝相的衣袖。
“這位小朋友。”謝相拽了下自己的胳膊,沒拽動。
“嗯?”柏褚氣定神閑地把眼睛睜開一條縫,“怎麼了。”
“你今年多大。”謝相沒再把胳膊往回抽,就這麼松松垮垮地搭在床沿,任某個幼稚鬼扯着。
幼稚鬼稍微思索一番,不太确定道,“大概......一百七十歲,換成人間年齡才十七歲,很大嗎?”
瞧着他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模樣,謝相沒好氣地笑了一聲,“不大,年輕着呢。”
像得到了什麼了不得的誇獎一樣,一百七十歲的永夜城主大人眼睛瞬間彎成了月牙。
果然還是小孩子心性。
謝相無奈地搖了搖頭,不再跟小孩談論年齡的問題。
屋内燭火昏黃,火光輕盈跳動。
窗前的簾子早就被謝相拉了個嚴實,此時外面的光亮一絲也沒能照進屋内。
謝相無聊,随手拿起一邊桌上邸報看了起來。
靜谧空氣中響起紙張翻頁的沙沙聲,謝相視線卻落在柏褚身上。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昏睡過去,呼吸勻長。
濃密的睫毛偶爾顫動,看上去有些不安。
抓着謝相衣袖的手緊了緊,接着緩緩松開。
謝相反握住他的手腕,安撫性地捏了兩下,躺着的人似乎真的感覺得到,不再躁動,慢慢安靜下來。
謝相無聲地歎了口氣,擱下手中邸報。
本想讓柏褚在客棧好好待着,自己去跟着點那群孩子,現在看來也不能了。
他白色的衣袍在暖黃色燭火的映照下鍍了一層溫柔的光芒,連帶着眉眼也溫和上幾分。
這邊放心不下柏褚,另一邊也惦記着進度。
謝相閉上眼睛,指尖一動。
再睜眼時,周身泛着一層藍瑩瑩的光。
接着,那光一閃,從窗戶的方向掠了出去。
他在桌上擲了三枚銅錢,片刻之後薄唇輕啟,道:“西南方向。”
......
從謝相身上分出來的光在落地的瞬間變成生人模樣,仔細觀摩的話可以看出他隻是一個虛相——這是謝相的靈神。
這絲靈神沿着西南方向一直往前,循着幾人氣息一路追過去,最終在煙花之地尋到他們的身影。
此地名為遲鸢,雲街市最大的,也是最有名的青樓。
這裡的歌舞藝伎向來賣藝不賣身,有男有女。
謝相趕來的時候,遲鸢的魁首正咿咿呀呀唱着小調,腰肢舞動,衣帶飛舞。
“好!不愧是魁首!”底下不斷有人叫好。
“莫公子此舞真是妙極了!”
“再來一首!”
謝相被圍在人群中,掃了眼旁邊看客,問道,“這位莫公子,如何當得遲鸢魁首?”
“很讓人意外嗎,外地人吧?”這姑娘冷不丁被人打斷了聽曲兒,倒也不惱,當即跟他聊起來,“他也是這幾年才來遲鸢的,第一年就憑借那張雌雄莫辨的臉一舉奪魁,他本來隻會跳舞的,第二年忽然開始唱歌,歌舞雙全身段好,各個方面都沒人比得上他,自然一直占着魁首的位置。”
謝相擡眼掃了下那位莫公子,他眼上蒙着錦緞,下半張臉也戴着金珠面鍊,讓人看不清長相。
對于這姑娘的說辭,謝相未置一詞。
“他跳完了就把錦緞摘了的,你等着看看。”那姑娘視線已經移回莫公子身上,跟謝相說話時一個眼神也沒有給過來。
“嗯。”謝相應了聲,擡腳往柳嫣一行人身邊走去。
“不看了嗎?”見他要走,那姑娘問了句。
“找人。”謝相落下一句,頭也不回地走了。
戲台上那位莫公子一曲唱罷,向台下觀衆鞠了一躬,接着擡手解下了眼上錦緞。
忽而,台下觀衆向瘋了一樣迸發出一陣陣刺耳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莫公子!看這裡!往這兒看!”
“莫公子看我了!啊啊啊啊啊——”
“莫潇玧!莫潇玧——”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震耳欲聾的尖叫聲快要把人耳朵撐炸了。
謝相停下步子往台上看了眼,這一看就移不開眼了——
那位莫公子瞳色發紫,眼尾有一個繁複花紋。
謝相眉頭蹙了起來。
這分明是百年前一起被鎮在暗月潭的邪魔之一,魅魔。
他為何在此,幾年前就來到雲街市,那時候暗月潭的邪魔就已經跑光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