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這封信的人跟這位“尊主”又是什麼關系,小福兒去哪兒了,他走的時候為何是獨自一人。
後山那麼多活死人,是誰的手筆,有什麼目的。
他又去哪兒了。
最重要的是,為何要留一張信紙在這間屋子裡,是單純忘了,還是故意為之?
一個個問題鋪在面前,繞得人頭昏腦漲。
當務之急是趕往暗月潭。
在此之前,還需修書一封,向老門主禀明情況。
“有筆嗎。”謝相沉聲道。
霧繁忙從身上變戲法似的拿出紙筆,遞與謝相。
這會兒謝相倒不嫌這屋髒了,将紙鋪在桌上就下筆如注。
柏褚靜靜盯了他一會兒,斂下眸子轉身出了屋。
他随便找了塊幹淨的石頭坐着,不一會兒就開始走神。
柏褚腦海中不斷顯現出心魔的話,字字珠玑。
以至于他自己也開始懷疑,是否自己對謝相真的不止是單純的依賴。
蟲鳴不斷,柏褚聽來隻覺聒噪。
他不耐煩地“啧”了一聲,幹脆捂住耳朵。
耳不聽為靜。
屋裡斷斷續續傳來不真切的交談聲,難得讓柏褚有種“今夕何夕”的不真實感。
......
好像那天也是這樣......
他忽然沒來由地想起了一些往事。
那時的柏褚窩在春風裡那顆千年松柏下小憩,謝相在不遠處給霧繁單獨教習,二人談話聲隐隐約約傳入他耳中,打擾了他的清夢。
于是他睜開眼睛,冷不丁看見了一隻手。
......手?!
吓得柏褚立馬轱辘一下爬起來,跌跌撞撞同手同腳跑到小湖邊看清了自己的樣子——
水面上的臉瞪大了本就圓溜溜的眼睛,不可置信又有些慌亂地摸了摸自己的臉,好像在确認些什麼似的。
“變成人了......”小柏褚呆坐在湖邊,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回頭看了眼正在跟霧繁講話的謝相,有些懊惱,“他喜歡小孩嗎,會不會趕我走......可是我現在也長不大呀。”
面上風平浪靜的小孩心中早已波濤洶湧,耷拉着臉一時間什麼興緻也沒了。
直到身後傳來腳步聲,柏褚如臨大敵地僵坐着。
“咪咪?”謝相聲音傳來,接着拎起他,翻了個面。
“怎麼了,會化人了就是了不起,都不理我了?”謝相蹲下/身,手指刮過他的鼻尖,“你是打算棄養主人麼?”
誰知這孩子嘴角一撇,眼眶馬上蓄滿淚水,眼淚噼裡啪啦全砸下來,猝不及防。
“你不要丢掉我,我可以變回去,不要丢掉我......”
謝相被吓了一跳,“誰說要你變回去了,也沒要丢掉你。”
小柏褚還是哭,那眼淚源源不斷,怎麼也擦不淨。
“不丢掉你好不好?快别哭了,小心把别人引來,嗯?”謝相手邊沒有帕子,就攥着衣袖一點點給柏褚把眼淚拭幹淨。
“永遠都不會把我丢掉嗎。”小孩又問。
“對,我在一天,就把你帶在身邊一天,好不好?”謝相哄道。
“嗯......”
總算不哭了,取名又成了問題。
總不能一直叫他“咪咪”,也太......不合适。
謝相思索片刻,目光投向那棵松柏。
不如就以柏為姓,名曰柏褚。
褚者,品行高尚也。
“那就叫柏褚了,怎麼樣?”謝相彎起眼睛,笑眯眯問道。
“好。”柏褚垂着腦袋想了一會兒,擡起頭來問了謝相一個問題,“那我叫你什麼。”
謝相伸手輕輕捏了捏小柏褚的臉蛋,“你想叫什麼都可以。”
“謝無歸。”幾乎是脫口而出。
謝相自喉中發出一聲輕笑,接着看着柏褚忐忑不安的小表情,良久給出了回應:“好。”
一直藏着一個孩子總歸會被發現,謝相兩根手指探到柏褚頸側妖紋上,将它暫時隐去。
“這樣,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留在崇澤山了。”謝相說。
“這樣就可以嗎?”柏褚摸着頸側,還是有些不安。
“每隔一段時間隐一次就好,等你長大些,我就把法術教給你。”謝相拍拍他的腦袋,安撫道,“别擔心,我在這裡,總歸是沒事的。”
柏褚這才放下心來,畢竟謝相在身邊,确實是沒什麼可擔心的。
沒過兩日,謝相就領着柏褚去到衆人面前,隻記得那天天高雲淡,天氣晴朗。
謝相拉着他的手站在議事廳中央,向衆人宣布:“這是我下山時撿到的孩子,我探他靈根,見他天資卓越,就帶回來了。從此之後,這孩子就是我座下小徒。”
“胡鬧,你這都撿了第三個孩子了。”老門主深深蹙眉。
謝相并不答話,他心裡清楚,這些人管不到他。
“我知道你不是征詢意見,你是例行通知。”老門主歎氣,“我們都管不了你,你師父一走,就再也沒人管得了你喽。”
謝相扯出一個還算禮貌的笑,“是嗎,我看您老人家還蠻想管的。”
老門主不怒反笑,“是啊,再怎麼說也是小輩,怎麼能如此沒規矩。”
“哦,意思是說我師父教徒無方。”謝相認真思索着,“我一會兒給他把話帶到。”
“帶話,你想怎麼帶。”老門主看着他。
“燒紙呗,要不然去死?”謝相溫和地跟老門主提起建議,“如果是後者,就隻能請您親自去跟他說了。”
老門主懶得再理,轉眼妥協。
“既如此,從今日起,這孩子就是你座下弟子了。”
“謝門主成人之美。”謝相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