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箋心下稍安,方才或許并非被秘境看透了真實性别,而是這些精怪單以面容判斷,拿不準她的喜好,故才派出兩種性别來。
可無論男性女性,在斬去情思的陌箋眼裡沒有任何區别。
陌箋以獸瞳凝結術看過去,又了然地笑起來,“你有魂魄,但不完整。”
常人有三魂七魄,此女子隻有一魂兩魄,命魂、精魄和氣魂。
女子的秘密被陌箋看透也不着惱,她擡手輕撫鬓邊朱钗,低眸笑得溫柔,“很快,奴家的魂魄就會齊啦。”
“很快是多久?”
陌箋問得認真:“能由無意識的雪化出軀體,是因為有雪晶之髓吧?可你依靠這雪晶之髓,每吞噬數十人也才多出一魂或者一魄。而來這裡的人少之又少,你真有湊齊的機會嗎?”
湊不齊魂魄就無法化出真正的不用依托雪晶之髓的軀體,也就出不了這個隻供修士出入的寒冬冰川,更加去不了外面的大千世界。
眼前這精怪明明有天賦有機緣,卻偏偏選擇一條不容于世的逆天之路。
秘境沒有對其做出任何幹預,顯然是打算将之留給進來曆練的宗内弟子自行處置。
陌箋的話讓女子有些維持不住笑容,她嘴角平了平,眸色漸深,“奴家可以等的,無論多久。”
她緊盯陌箋,聲音驟冷,“你的魂魄很不一般,吃了你,抵得過數十人!”
話音未落,她已抛卻柔弱的僞裝,朝陌箋撲去。
但陌箋根本不等她靠近,一道落雷頃刻間落下,直擊女子頭頂。
雖沒有将之瞬間斃命,但也讓其倒在地上再起不能。
看着女子匍匐在地也不忘往前挪動試圖靠近,陌箋手指微勾,紫雷幻化的鎖鍊自雪地鑽出,牢牢鎖住了女子的四肢與脖頸。
明明近在咫尺,卻不得寸進。
“進入秘境,生死有命。但他人的命,也不是讓你來吸取魂魄的。”陌箋微微笑着。
“陌師弟,你對她太溫柔了。”
宋臻解決完纏着她的精怪後走近陌箋,拿着一個瓷瓶懸在女子頭顱所在的正上方,“何必與這等害人之物多說?”
瓷瓶微微傾斜,無色無味的液體滴落在女子頭上,流向全身。
巨大的痛楚使得女子發出尖叫,好不容易凝實一些的身軀在緩慢地融化。
修士可以有恻隐之心,但不應用在此等害人之物上。
若今次遇上的害人者為修士,也當動手鏟除。
其餘幾人站在滿是雪水的地方,不阻攔不勸誡,目光平靜,安靜地看着這一切。
一魂兩魄的女子尖叫聲漸漸喑啞,她掙紮,她哀求,“我錯了,饒了我好不好?”
“……我好不容易才修來的一魂兩魄,求你們……不要這麼對我……”
“……隻要放了我,我願潛心修道,再不害人……”
即使說再多,站在周圍的人也沒一個會理她。
女子不由重新看向陌箋,她想爬過去,卻根本掙脫不了禁锢自身的鎖鍊。
雷系本就具有克制精怪妖魔的作用,她每動一下都是對自身的極大傷害。
她哭泣着,哀傷着,想要伸手去觸碰那登雲靴,想要伸手去抓住那淺色衣袖。
“公子,您是最好看的,一定也最心善……求求您,我的氣魄已經沒了,精魂和命魂也快沒了……”
“……我不想死,我想活,我一直想像人一樣活的……”
“……求您救救我,我知道錯了。我願奉您為主,永生永世侍奉您……”
“……公子您看看我,看看我啊……我也不想的,可我别無選擇,根本找不到活下去的其它辦法啊……”
女子的眼眸裡湧出的眼淚一滴接一滴,沒人教她,沒人救她,她隻是想活着,又有什麼錯?
為什麼全都說她錯了?
被她殺掉吞噬的人也說她錯,臨死也用一副憐憫之态看着她,到底為什麼啊?
纖細雪白的藕臂扒拉着地面的雪,留下一道道掙紮痕迹。
陌箋站在原地沒有動,隻是垂眸看着腳下垂死掙紮又靠近不得的女子。
為了能夠修出離開秘境的身軀而随意剝奪他人性命,連魂魄都吞噬殆盡,這樣的存在,活不了的。
她不允許,身邊的同伴也不允許。
掙紮無效,哀求無果。她開始憤懑,開始怨恨。
怨毒的眼神掃過所有人,卻是将最後的目光留給了陌箋。
帶着怨恨,帶着即使終将逝去也仍舊對那張容貌的癡迷。
“你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你這麼好看,卻為什麼……”她的聲音趨近于無,虛弱無比,徒留一聲歎息。
風過音消,女子終于融化,隻餘下微紅雪水中的一塊石頭,珠圓玉潤,似玉非玉。
陌箋幾乎可以将女子未說完的話補全。
你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你這麼好看,卻為什麼不是最溫柔的?
陌箋彎腰拾起地上的石頭,入手微涼,“撲通——”一下,似在觸摸誰人的心跳。
獲得魂魄凝實身軀并非隻有吞噬他人這一種方法。
雙手尚未沾染鮮血的精怪本可以有其他選擇。
一念起,道便生,借由這雪晶之髓慢慢積累,未嘗不能得到比這更好的結果。
即使路途會變得漫長,但這精怪本就無壽元之憂,歲月根本不是阻礙。
終歸是,道不同。
陌箋将石頭放入儲物袋中,種什麼因便得什麼果,既然選擇了殺人奪命,便要做好被他人殺掉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