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裡面傳來一聲“請進”,貝桑·托比拉才扭動門把手,将蘭波與魏爾倫帶進這間低調但奢華的卧室。
它的布局相當齊全,進門不僅有地毯、茶幾、沙發與電視機,窗邊還擺放有兩把藤編的搖椅,占據半面牆的胡桃木書櫃在亮起的燈下反射出分外溫潤的光澤。
右手邊是一扇半開的門,蘭波猜測那裡應該才是真正睡覺的卧室。
而他們需要警惕的蓬特諾夫人正坐在其中一把藤椅上。
她的肩頭披着帶有寶石流蘇的橘紅色披肩,鬓角發絲泛白,向他們望過來鉛灰色的眼睛十分柔和,卻會令被盯上的人的心髒下意識瑟縮一瞬,仿佛被徹底洞穿内心。
“哦?”她笑着道,“這就是摩蘭與缪薩嗎?果然像埃德蒙說的呢,是既乖巧又漂亮的孩子。”
“感謝您的誇獎。”
摩蘭恰到好處的表現出一絲拘謹與局促,鞠躬向她問好。
冷着臉的魏爾倫站在身邊,也被他擡手強硬壓低腦袋,勉強行了個禮。
蓬特諾夫人笑了笑,又簡單詢問了下他們在來的時候有沒有受委屈、是否有什麼特殊的需求之類,蘭波都逐一認真回答了,應對得無可挑剔。
魏爾倫從頭到尾都沒有出聲,完全服從蘭波在最初讓他“不要開口”的指令。
大概是沒聽出什麼問題,蓬特諾夫人便在最後叮囑貝桑之後要好好關照他們,總算願意放蘭波與魏爾倫去休息了。
他們的宿舍被安排在三樓,是一個不算寬敞的二人間,擺放着兩張床、兩套小桌椅和一個雙開門櫃子,附帶一個小小的盥洗室。
那個被司機拎走的手提袋也出現了,就放在其中一張木桌上。
蘭波終于應付完将他們送到這裡的貝桑·托比拉,此刻在房間内粗略掃視了一圈,先去将窗戶關緊。
魏爾倫緊随其後進的宿舍,反手便利落帶上門,落鎖。
“有什麼發現?”他輕聲問蘭波。
蘭波打開行李,不出所料發現了那堆衣物被翻動過的痕迹——而他也确實隻放了一些衣服與生活用品,對方沒找到可疑點。
很謹慎啊,這幫人。
是聽命行事嗎?還是他們都清楚傳遞情報這件事,且甘願做幫兇?
蘭波不太确定,但上面給他的任務要求是盡量活捉首腦,抓幾個喽啰隻會打草驚蛇。
“那位貝桑·托比拉說的是韋朗語,不太尋常。”
邊将衣服收進櫃子裡,蘭波邊用極輕的聲音開口回道。
“韋朗語?但我能聽懂她說的大部分内容。”
魏爾倫需要站得足夠近才能聽清他說了什麼,便過來幫忙給蘭波遞衣服;二人挨得極近,幾乎貼在一起。
倘若隻看窗外的倒影,就好像他們隻是在一齊收拾行李。
“韋朗語其實是法語黑話的一種,簡單來說就是會将一些單詞的音節縮略或颠倒,達成隻有團體内部才能理解的'專業術語'。中東那邊喜歡這麼用。”
在聽到這個問題時,蘭波看向他的眼神平靜、若有所思,幾乎要把魏爾倫看得發毛。
好險他們眼下還在執行任務,蘭波并沒有多說什麼,隻是淡淡解釋了他的疑問。
“會是她嗎?”魏爾倫問。
“未必,”蘭波微微搖頭,“韋朗語并不是現在才流行的,隻能确定她大概率在中東移民聚集區裡待過很長時間。況且,我不認為他們會留下如此明顯的破綻。”
“那個夫人的法語很标準。”魏爾倫點頭。
“嗯,她沒有尼斯地區的口音,應該經常接觸上層人士,”蘭波停頓片刻,“或是國外的精英。”
但也不一定是她——身為院長,她必然第一個被安全局調查,且是十分徹底的那種查法。
可按照情報部那邊的說法,他們甚至沒能找到情報洩露的方式是什麼。
找到這個關鍵,或許就能鎖定那個真正的叛國者。
理完思緒的蘭波無聲呼了口氣,将櫃門關上。
“你今天做得很好,繼續保持。”
他溫和的對魏爾倫誇獎道,沒有錯過對方眼底瞬間泛起的隐晦開心,“等回去後,你可以從我這裡得到一個獎勵。”
“什麼都可以?”魏爾倫小聲問他。
蘭波思索片刻,點了點頭。
“隻要我能做到。”
“好,這是你說的。”
有了蘭波的許諾,魏爾倫顯得相當高興。
但這裡畢竟是敵人的地盤,他們不能聊太長時間,便在簡單洗漱完後,各自躺床上睡了。
轉天的晨曦時分,貝桑·托比拉就來敲門了。
“早上好,貝桑阿姨……抱歉,我們不小心睡過頭了。”
蘭波特意等到她敲第二遍才過來開門,身上仍舊穿着睡衣,說話的語速很慢,顯出十分困倦的模樣。
他身後的魏爾倫還躺在床上,用那床略泛黃的白色舊被子蒙着大半個腦袋,看起來根本不想起床。
看窗外,升起的太陽才剛剛超過地平線。
“不要緊,你們昨天剛坐一整天的火車,肯定累壞了。”
貝桑·托比拉笑得十分親切,但話語不容置疑。
“很抱歉,我的孩子們,晨禱是必須的,我們需要在一天的清晨洗滌自己的靈魂才行,”
——她一邊說,一邊輕輕拍了下蘭波的肩膀,催促他抓緊時間。
“快去吧,把你的弟弟也叫起來,還有很多家人在期待着見到你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