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伊記得因論派有學者對這件事做過詳細調研。比如，至冬曾經有商人利用糧食歉收時農民缺乏生活資金的困境大肆低價收取土地，再配合市場價格調控，用極其低廉的勞動力雇傭失去土地的本地人農作，自己漁翁得利完成資本收割。

這套操作很快就讓稻妻的三分之一耕地全都到了至冬人名下。如果不是三奉行立刻出面收回了土地，并出台了相應政策禁止土地買賣，可能現在的稻妻至少有一半的農民都在為北國銀行當無期勞工。

但這一件事也讓稻妻國庫進一步吃緊，稻妻背上了對至冬的大量債務，并不得不妥協讓出部分海域的探勘及使用權。而土地禁止了買賣也擋不住商人們用各種法子繞過這一禁令，使用權和所有權分離這些鑽法律空子的事比比皆是。

而在這一基礎之上，勘定奉行卻沒有穩定市場的意思，反而借着市場混亂進一步提升市場生活物品價格，擡高租金，炒起泡沫，中飽私囊。

物價節節攀升養肥了豪族和一群成功投機的商人，他們成為手握生産資料的實質掌權者，源源不斷的從曾經的奉行大名們手上收斂财富。新的階級迅速劃分，并且差距越來越大。

與此同時，大名間互相攀比也成了常态。引入了外來的物資後，他們一度流行起像過去蒙德、楓丹的貴族那樣搞排面、裝扮各類首飾，追求奢靡生活成了大家族的主流。

這也導緻不少奉行中的小氏族難以維持生活。為了迎合社交需求，他們不得不削減旗下武士的俸祿，或是辭退底層武士，最終為了顔面揮霍完家财，淪為平民。

而這也連鎖導緻社會間湧入了大批沒有工作的浪人武士，為了生計而不得不混入灰色或違法行當。

可以說，稻妻百分之九十的海亂鬼和野伏衆前身都是某些氏族麾下的将士，原本擁有‘護佑’意義的武者反而成了危害社會穩定的罪魁禍首。

另一方面，物價上升導緻的糧食價格上漲也沒有惠及農民等底層階級。由于奉行收回土地的欠款，農作物征收的稅賦連年增加，大有和楓丹曾經的‘什一稅’*争個高低的意思，這也讓以租地等形式維持生計的農民生活也相當艱苦。

他們每年必須上交大量的稅額，剩餘的部分則隻夠果腹，每一天都掙紮在貧困線上。

而迫于雷電将軍‘不得棄農’的命令，他們必須老實種田的同時，不得不尋找其他短工，以多份工作維持生計。

然而，混亂的市場導緻的就業緊縮和過去繁榮時引入的國外勞動力沖突，供給方過度飽和，異人和本地人争搶崗位也屢見不鮮，勞動力價格更是成反比逐步下滑。

這些因素都加重了稻妻人的排外情結。有不少稻妻人認為，稻妻的亂象是因為這群異人到來而導緻的。他們給外來者蔑稱為‘吸血鬼’，認為這些異人是吸走了稻妻曾經的繁榮的寄生蟲。

——當然，這些話他們是不敢真的對着那些至冬異人們直說的。

船長說完這些，有些懊喪的歎了口氣。“我原本還想來這裡販一趟貨，撈個差價就跑。結果哪想到遇到那種畸形怪物，結果現在貨也毀了，計劃全泡湯了。早知道這個樣子，就不該接這趟活……”

納伊簡短的安慰了幾句，稍許思考了一會兒，她試探着開口。“其實我也是手頭也有些緊張，才想來稻妻碰運氣，找份工作。聽說這裡有人願意高價聘工，這是真的嗎？”

“你是來稻妻找工作的嗎？”船長有些驚訝的反問，但他立刻想起了什麼般，語重心長的叮囑道。“小姑娘，我提醒你一句，要是你是被那些所謂的‘專家’說的‘稻妻能賺大錢’才來的，那千萬不要信，都是在忽悠你。”

“這是什麼意思？還有這種騙術嗎？”納伊起了興趣。

“多着呢。”船長短促的笑了一聲。“我往來稻妻的這條路線開的久，見過不少這種愣頭青。先跟你說來稻妻工作能有幾十萬摩拉的月薪，問你收各種介紹費、手續費、通行費，反正什麼名頭都能弄個費。等你到了這兒，無依無靠，那些專家轉手把你當苦工丢給沒人肯幹的礦洞、農地……這都成套路了。”

而被這美好願景騙到稻妻的年輕人掏空了家裡的積蓄，承載着家裡人期盼他功成名就衣錦還鄉，實際得來的卻是這樣的結果。

“怎麼說稻妻是個好地方，四周圍海，有山有水，天然适合抛屍挖墳，想不開了直接一躍解千愁。”

納伊聽船長嘟囔，微微蹙眉。“那些人的家裡人不會來找嗎？而且，這種事天領奉行都不管嗎？”

“會靠這種法子找工作的家庭，你想他們裡有多少是有腦子的？稻妻這地又偏，你敢找來就别想回去了。”船長不屑的打了個鼻噴。“至于天領奉行，他們跟專家六四開，站在那就能數摩拉，你說他會不會管。”

“……原來如此。”

差不多能明白卡維先生遇到了什麼。

……但願他還沒一躍解千愁。

納伊又與船長寒暄了一會兒後，便道了别。回到旅館時，就見托馬正在旅館大廳内，和旅館女将聊的火熱。

見到納伊，托馬立刻揮别女店主，走向她身邊。“歡迎回來。那之後休息的還好嗎？”

不知是不是錯覺，納伊覺得托馬的聲音多了些真誠和熱情。

“還可以。”她想了想，沒有再多客套，直入主題。“你是來給我當約定的向導，還是說……神裡那邊有什麼事讓你傳口信嗎？”

“不愧是納伊小姐，猜的真準。”托馬也不再多費口舌，他的表情從社交性的笑容轉為認真，聲音也壓入了密談的音量。“少主想和你談一談今後的事。關于我們之前遇到的那奇異的怪物，還有一些未解決的問題……我想我們之間應該有不少可以互換的情報。”

說着，托馬有些調皮的對着納伊眨了眨眼。“畢竟我們現在也是生死之交的同伴了，對吧？”

……和那個腹黑的生死之交還是算了吧。

但托馬口中的“情報交換”的确引起了她的興趣。

而且——

雖然這些事情都不是沖着她來的，但接二連三被卷進這些糟心事裡，就算是菩薩都有三分火氣。

想到這，納伊點了點頭。

“走吧。麻煩你帶路了。”

——是時候找出這個幕後主使，讓他掏點利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