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伊做了個夢。
她夢見她像父親祂期望的那樣,像祂所愛的那樣,作為一個普通的人類的孩子,被普通的人類收養,走進普通的人類的家。
收養她的是一對怎麼看都相當糟糕的夫妻。父親那方表情冷淡,言辭犀利,但性格意外的孩子氣,身為教令院導師,最熱衷幹的事卻是和自己不到五歲的兒子搶書看;母親那方外表豔麗,作風更是張揚,議論争辯從不落下風,和她丈夫不遑多讓。最讓人難以忍受的是,她做什麼菜都不留湯。
但或許是因為她也不是個普通人的緣故,納伊反而很快融入了這個家庭。她像須彌孩子一樣學習,看書,偶爾調皮搗蛋,炸實驗室。到了年紀她考進學院,但又因為學院老師講課聽起來像放屁而溜回家。
而兩個放養主義的爹媽也不管他們孩子逃學,還表示他們當初也這麼幹。老爹拷貝過室羅婆耽學院天台的鑰匙不想聽課了就去放風,伐護末那學院二樓研究室裡還藏着老媽當初制作的殺人小餅幹——據說他們認識就是因為老媽用一塊小餅幹征服了老爸,物理意義上。
然後她看着這對糟糕夫妻又開始為當初的事掰扯,從老媽怎麼用一頓自制午飯打開老爹心扉(讓老爹洗胃後做心肺複蘇)到老爹怎麼創造萬難排除情敵(他給情敵的課題上了一層獨創密文讓對方回須彌的安排延期了足足三年)抱得美人歸。
等她聽完這曲折的父母愛情故事,她不禁慶幸自己居然作為這兩個人的孩子還能好好活到現在。但轉念想想自己作為孩子大概也熊的不行,遂放棄對他們的批判譴責,決定找個不會讓她食物中毒也不會用自創語言給她課題加密的正常上司在他手底下摸魚一輩子。
然而她上司隻會給她加班還喜歡搞事,隔三差五鬧失蹤跑到各種危險地帶在作死邊緣瘋狂橫跳。他祖母留給他的‘平靜生活’的四字箴言早被他丢到至冬吹冷風了。
——或者說,對于咱家而言,這才是平靜生活的定義?
納維恩,伊西塔,你們就不能生個正常點的孩子嗎。
……啊。
可你們已經不在了。
納伊睜開眼。
被眼淚模糊的視線映照着柔和的燭光,淚水随着眼皮的震顫緩緩落下。
她慢慢起身,腦袋還有些暈眩感,但不妨礙她辨認四周。明顯稻妻風格的布局,她正躺在被稱為榻榻米的床鋪上,右手邊一側是繪有騰雲落雁的屏風隔扇,左手邊則是被拉緊的紙門。
床鋪邊,她的随身物品、換下的衣服和一罐膏藥被整齊的堆放在一旁,沒見到她的行李包,可能還在船上。
紙門外偶有腳步聲傳來,但沒有做停留,隻有飯菜的餘香飄入室内,充滿家庭氣息的香味給人一股溫柔的安心感。
有救助資源和基本的物資。自己現在的處境是相對安全的。
納伊稍許松了口氣。
那麼……現在是什麼情況?
腦子迅速翻找出最新的記憶:被上司抓去稻妻出差,為了能入境而利用了正好同一輛船的社奉行,然後又遭魚人圍攻,碰上海嘯,千鈞一發神裡绫人舍己救人,她為了入關門票的生命安全去稻妻的海裡轉悠了一圈,結果有些發燒,在接受治療的途中昏迷,記憶中斷。
那這麼想的話,現在她應該就已經到達稻妻,被人安頓在了旅館之類的地方。
大緻理清思路,納伊總結現狀。
首先,需要确認神裡绫人的狀态。
雖然她好不容易把這個大少爺從三途川拽回了現世,但之前他的狀态也不算好。必須要确定這家夥的死活。社奉行位置一旦有差池,她之後的計劃都會受到影響。
還有,就是那些魚人。它們的來曆也需要注意。
雖然不是很清楚,但納伊能感受到,那和自己從某種意義上,是類似的存在。
——‘祂們’都不是提瓦特應存有的物種。
即使這個世界上有着各類魑魅魍魉,精靈古龍魔神種類繁多,但他們至少都有服從整個世界的法則,有着他們自己的生态。
但‘祂們’并不屬于這裡。
那個咒文,那場海嘯,都說明了他們的異質。
——毫無疑問,魚人和她一樣,都是被這個世界拒絕的異端。
但偏偏這群長得滲人的外來物種絲毫沒有主客意識,現在正心安理得的蝸居在稻妻的深海之下,甚至有反客為主的想法。
它們應該具有一定的智慧和社會性,不會貿然暴露自己的存在。這次會在納伊等人面前登台露面,恐怕是作為海洋殺手特意沖着神裡绫人這位社奉行來的。
那麼,是誰在針對神裡绫人?這名黑幕又是怎麼做到驅使魚人為他/她工作的?他們用了什麼手段,又是從哪裡得來的這部分知識?
最後……就是稻妻版的‘魔鱗病’。
納伊不由得聯想起那些魚人灰白的皮膚和光溜的鱗片。
……那個倒黴的社奉行大人的妹妹,她得的真的是須彌那種‘魔鱗病’嗎?
想到這,納伊不禁一隻手扶住額頭。
這麼多問題沒解決,她剛才是怎麼睡得着的?
做出某世界的007總裁般的感想,盡職盡責的過勞死正準備消耗腦力對發生的事逐一抽絲剝繭,但肚子先一步發出了抗議聲。
饑餓感突破其他疲勞困倦和疼痛,對納伊發起沖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