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線離霓凰居所并不遙遠，一路行來，已不見什麼百姓身影。

城外戰事雖未蔓延至此處，但馬蹄踏過的地方，仍是一片狼藉與荒蕪。

霓凰身下的白駒早已不是她年少時慣騎的那匹，時日長久，那白駒早已埋入塵土，一如霓凰那些陳舊的人生往事。

這一戰之前的夜仿佛格外漫長，從青山下馳馬而過，竟久久不見破曉。

而此夜漫長，白晝亦更難熬。

在霓凰至戰場之前離國都城邺城外的戰事已經接連不斷地持續了好幾個時辰，敵兵至此處，無非圍城困敵抑或強攻。

被動者都是受困的一方，而離國全然不似敵軍所想，離國的兵卒竟都像是不要命了一樣，派兵列陣在大關的城門之前，無協商也無計謀，而是直接迎戰的。

上來就兵刃相交，血肉相見，一時間竟讓疲憊行軍至此處的敵軍稍微有些措手不及。

甚至在離國那位已經銷聲匿迹、許久未曾出現的帝女，披甲上陣之後，更是氣勢更上一層樓，竟将戰線往後推了些許。

而他們都以為是振奮軍心的帝女，卻更加勇猛無敵，手執一柄眉尖長刀，手起刀落間便是人頭落地，一時間竟在戰場上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看起來比将士們都要英勇上幾分。

在霓凰體内，與霓凰共享一個視角的沐風澤更感同身受，霓凰的刀每在戰場上劃出一道噴灑的鮮血，沐風澤就覺得心下一顫。

握着眉尖長刀的霓凰徹底颠覆了沐風澤對她的印象，這位離國的帝女殿下全然不是什麼被人養在籠中的金絲雀，她是夜晚奔馳在草原上的豹子。

此刻如豹子一般的她，眼神堅毅，一手勒緊了馬繩，一手揮舞着常人難以搬動的大刀，落下去的每一刀都精準而有力，沒有一絲猶豫。

面對飛濺至身上的鮮血也沒有令她有絲毫的退縮。

長刀落下，一道深重的血痕橫立戰場之上，僥幸躲過她長刀的兵卒，在見到她那冷漠而妖冶的面孔之時，都生出懼怕之意，扔下兵器，叫喊着妖怪等詞到處逃竄。

全然忘記了自己在出征之前，在營帳裡一群五大三粗的下流男人，對着這位剛登基的帝女殿下，開出的那些不入流的笑話。

隻覺得眼前之人如羅刹降世，是來索取世人性命的。

霓凰手執長刀停馬于長刀上滴下的鮮血形成的深重血痕之前，像一尊殺神擋住所有敵軍的去路。

沐風澤看不到她的表情，但通過霓凰投出去的冷漠的眼神，能想到霓凰臉上的冷峻表情。

而這與在靜室中的霓凰的前後對比，令人很難想象，她是那個五年以來長久地坐在靜室的窗沿下，多愁善感地聽着雨聲度過每日，被囚于籠中的小公主。

或許這才應該是她本來的樣子，冷靜果斷、殺伐果決，提起她的名字，應當像提起一朵有毒而妖冶又熱烈的花，令人懼怕之時又忍不住覺得向往。

沐風澤想着，竟對霓凰生出些許敬佩之意來，也夾雜着許多的不解，觀今日的戰況，霓凰的武學造詣看起來應是人間上乘，又有誰能夠将她囚禁在那樣的一個小地方？

而且……按照霓凰的記憶，她雖在武學上頗有天賦，因為是一國帝女，日後是排兵布陣，而不是沖鋒陷陣的角色，舊日所習也大都是軟劍等武器。

從未有任何記憶，表明霓凰可以将一柄如此重量的眉尖長刀使用得如此熟練。

應該了解霓凰所有事的沐風澤，覺得自己好像遺漏了什麼東西。

正思忖着，與霓凰感受同一的沐風澤，突覺胸口一陣悶痛，繼而見眼前又噴灑出一大片鮮紅的血液，沐風澤大驚，剛剛還勇猛無比的霓凰，竟突然猛地噴出了一口鮮血。

口吐鮮血的霓凰，支撐不住，身子一歪即将從馬上摔下，落地時卻還有些許清明，轉而用長刀猛地戳在地上支撐，整個人狼狽地跪了下去。

受力的刀面發出嗡嗡的蜂鳴聲，震得人耳朵發麻。

這反轉來得太出乎意料，以為是戰場殺神的定心丸突然一下子倒下，見霓凰這樣狼狽的模樣，周圍本不敢亂動的敵軍又複而圍了上來，群起而攻之，一瞬間，數十支利刃就朝着霓凰的身體戳了過來。

沐風澤隐約聽到艱難支撐着自己身體的霓凰在小聲呢喃什麼，但未及聽清，看着眼前戳刺過來的銀亮兵器，心下大驚，下意識地操縱身體去避讓，沒想到竟然避讓成功了！

躲閃而過的沐風澤，更接連打落眼前駭人的兵器，并往後退了數步，以保證自身安全。

待到一切安定之後，沐風澤才意識到自己好像又可以控制霓凰的身體了，她站在原地呆愣愣地看向自己手中的長刀，想起霓凰剛剛呢喃的好像是：“我把一切都獻給你……我把一切都獻給你……”

她向誰獻祭了自己的一切？

在敵國兵将的眼中，隻見這位據說是被囚禁起來的長公主殿下，在重傷吐血，體力不支的情況下，居然陡然一個彎腰閃過了襲來的兵刃，又反手将那插在地上的長刀舞起來，打倒了一大片的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