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蘇醒,沒有需要很久,沐風澤很快就從意識的黑暗中被拖拽了出來。
但她突然發現,自己失去了對霓凰身體的控制權,不過不是上次那般失去意識之後,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周圍是一片無垠的黑暗。
而是她能清晰地看到眼前的一切,而這一切并不受她的控制。
她現在是霓凰,又不是霓凰,比起之前被迫扮演霓凰的狀況,她現在更像是被寄居在霓凰身體裡的遊魂,與那所謂的神明一緻。
這或許意味着她的魂靈已日漸磨損,失去原有的能力。
看着眼前的視線投向這屋裡自己熟悉的每一處,卻連一點微小的挪動自己都做不到,沐風澤不由覺得一陣寒顫。
就在此時,沐風澤聽到了自己的聲音,不如說是霓凰的聲音,她說:“我隻能靠自己了。”
說話之時,手腳也不受控制地動起來,拿起桌上擺着的甲胄,鐵甲碰撞到一起叮呤當啷的聲音。
在安靜的房間裡格外明顯,更讓她覺得渾身不自在的是自己所處的霓凰的身體,正在不停地念叨着:“我隻能靠自己了。”
太過詭異的場景。
沐風澤第一次做寄居在别人身上的遊魂,逃也逃不掉,隻能困在這裡,看着身體如做夢般呓語。
現在控制身體的是霓凰嗎?還是那團霧氣?亦或者說是被霧氣控制了的霓凰?
沐風澤找不到答案,她現在如同一個綁在霓凰身上的挂件,根本沒有一點自主權,隻能跟随霓凰的視線,看她穿戴那些自己根本沒有見過的甲胄
霓凰穿戴這些裝備的動作熟練,沐風澤想起在霓凰的記憶裡,她也曾是跟着君父在軍營裡訓練,無論是騎馬打獵還是軍營演練,都是人中佼佼。
隻是這城郊道觀時間漫長,長到所有人都忘了,帝女也可以做披甲挂帥的小将軍,誰說女子不如男,帝女的前半生都在努力打破這種可笑的想法,她年少時本就有如此偉力。
卻在人生即将進入輝煌的當下,成為了權力紛争的犧牲品。
坐在這樓閣花下,一日接一日地沉默下去。
在沐風澤于心中為霓凰惋惜之時,霓凰穿着那層層疊疊的甲胄又複而坐了下來,她彎腰從櫃中撿起什麼東西。
沐風澤不知她究竟要幹什麼,卻見她翻開那從櫃中拿起的匣子,一面銅鏡靜悄悄地鑲嵌在裡面——那竟是一件梳妝匣。
霓凰翻開這鏡子之時,眼神卻落在匣中的物什上,沐風澤想一睹霓凰真容的想法被置後。
沐風澤突然想起自己初入靜室之時,下意識将其當做了是鶠遲的居所,進入這幅畫中小世界,竟都忘了這原應是一位女子的房間,雖霓凰自搬到這靜室中,她便鮮少梳妝,理應是有這些東西的。
遊魂狀态的沐風澤并不能知曉霓凰的記憶,更無從推斷霓凰今日為何梳妝?又為何還穿着甲胄梳妝?
隻能霓凰看什麼她看什麼。看着霓凰纖細的手,不緊不慢地将匣中的胭脂等物一樣一樣拿出擺好,又執起一支描眉細筆,輕輕在墨盒中蘸取又拂勻,動作輕柔而有規制,好像依照着什麼既定的規章制度。
沐風澤卻心癢難耐,非常想霓凰趕緊看向銅鏡,她突然意識到,因自己一直寄居在霓凰體内,而并未照過鏡子,自己還不知道霓凰到底長什麼樣。
她到底有些好奇,究竟是怎樣的美人能讓鶠遲在自己的小世界中,又為她造出一個留存着所有記憶的小世界,留給自己牽腸挂肚許多年。
執筆的霓凰終于将眼眸低垂下來,視線慢慢移向銅鏡的方位。
随着她輕柔的動作,沐風澤甚至覺得有些緊張,如若還有實體,她一定屏息凝神到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
銅鏡看起來許久未用也未曾有人不時磋磨,顯得有些許模糊,卻也能照出美人的臉,鏡中的霓凰在模糊中更顯得膚如凝脂一般,微微低垂的眼眉在細細描摹裡,越發清晰明朗起來,讓整個人的五官鮮明起來。
畫完了眉毛的霓凰轉而又用指腹你碾了團胭脂慢慢在手背打磨,隻剛剛那因描眉動作而遮着半張臉的一瞥,沐風澤就覺得有些許怪異之感——這張臉她好像很熟悉。
再待霓凰又一次将視線投入鏡中,沐風澤一下子呆愣在了那裡。
比一般人要大些的雙眸在此刻略顯疲憊的神情下顯得有些呆滞,下半張臉稍顯英氣些,嘴唇稍薄,比起一般的女子更透出些冷意。
沐風澤真的很熟悉這張臉,這——分明是她的臉!
除了那沿着霓凰脖頸蔓延上來的、像是藤蔓一樣在臉上勾勒出妖冶花紋的暗紅紋路,是沐風澤臉上沒有的。
模糊銅鏡中的五官分明與自己别無二緻。
而擁有着和自己一樣面孔的霓凰,正用眉筆沾了胭脂細緻地描摹着那些暗紅色的紋路,似乎想要将其補全,慢慢延伸上去,随即在額頭形成一朵豔麗的花。
這一切實在太過詭異。
難道這小世界竟随着自己心念而動?所以霓凰竟與她長得一模一樣!?自己現在雖已是靈力枯竭日漸衰老的模樣,卻總不能連自己的臉也不認得。
而且,沐風澤突然想到某日鶠遲随口提過的話語,自己那個便宜師父怎麼說的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