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自己的神魂化形存在于這一方天地之中的,而是進入了小世界中本就存在的“人”的身體裡。
雖然沐風澤不明白,被困在小世界中模拟的形體是否還能被稱作為“人”。
但她卻獲得了全部的記憶,“自己”是離國帝女霓凰,皇室唯一的血脈;而這位模樣酷似鶠遲的少年,名為青瑞,是跟着師父遊曆至此的方士。
青瑞模樣與鶠遲如此相似,按照鶠遲之前曾提過自己在塵世曆劫的情況來看,這顯然應該是鶠遲輪回中某一世的記憶。
更何況,根據霓凰的記憶,青瑞的師父分明就是伏城。
沐風澤雖然不能說與伏城相熟,可好歹也是被吹得天上地下僅此一個的伏城上神,她應當不會認錯。
想來此處小世界應該也是依托鶠遲的神魂而立,沐風澤想到此處,不由得松了口氣,鶠遲好歹是個神仙,隻要他還活着,自己應該有辦法出去。
沐風澤想着,看向了眼前的青瑞,露出一抹壞笑。
大大咧咧地在圓凳上坐下,朝着青瑞招手:“我想吃城西鋪子的紫蘇餅,能不能幫我去買呀阿瑞?”
沐風澤叫阿瑞的時候,果然見眼前的少年陡然紅了一張臉,之後應了聲忙不疊跑出去買餅去了。
見少年此等反應,沐風澤低下頭暗笑。
她果然猜的沒錯,鶠遲這人看起來不食人間煙火雲淡風輕一般,沒想到還存着這麼段關于自己喜歡之人的記憶在小世界裡。
大概是因為鶠遲希望将這小世界裡一切原樣保留,自己這個外來者才會寄居在這無意識的軀體投影上。
隻不過……這霓凰帝女的遭遇可是不太好啊。
離國雖是偏遠小國,卻沒有隻有男人可當政的說法。貴為一國大帝女的霓凰,自小便被當作儲君培養,策馬遊獵、吟詩作賦、與衆臣商讨經國偉略……她樣樣都做得極其出色。
十五六歲的年紀便有了一國之君的風範,卻不料在她十七八歲之時,上任國主陡然病逝,在外治水的帝女還未能趕回城都邺城,便被攔在了此處城郊山野道觀。
再未能見那自小長大的雕梁畫棟重重宮宇。
一國儲君竟在各大家族心懷鬼胎,各方權力制衡之下,以可笑的守孝名義将她軟禁在了此處道觀。
名義上說,等服孝期滿,擇吉日再登基;實際上是各自暗行架空之事,不涉黨争、如清風一片的帝女,手底下幾位風骨峭峻的清官忠臣也被以各種莫須有的罪名殺盡,離國的儲君殿下轉眼就成了權力鬥争中的一片浮萍。
待到三年孝期将滿之時,卻天降災荒,各方勢力尚未還鬥出個明白來,又以為國祈福、行大祭以扭轉國運的說法當做幌子,仍把這為名義上的儲君,實際上早已失去一切的帝女殿下囚禁在這小小道觀之中。
正巧伏城帶着曆塵劫的鶠遲,遊曆至此,不知何種緣由在此處道觀借住留下,兩人便相識了。
如今便已是這位帝女住在這裡的第五個年頭了,與青瑞相識也兩年有餘了。
沐風澤理清楚事情之後不由覺得唏噓,這沒有能力的帝女和公主果然都是一個樣,自己和這霓凰帝女還有些相似之處,不由也有些可憐起她的身世來。
隻是不知道鶠遲到底和這帝女有什麼塵緣往事,這幅畫挂在鶠遲屋裡,應當對于鶠遲意義非凡,令鶠遲如此挂心。
沐風澤暗自感歎了幾聲,覺得前塵往事早已去,自己感歎也無甚辦法,随即又翻箱倒櫃找起降真來。
能不能馬上出去,都要做好準備才行。
沒想到直至日落,循着霓凰的記憶,她都未能找到在這道觀之中,本應在處處的降真,繼而又不得不和青瑞相對而坐。
沐風澤到底不敢與青瑞多言,誰知道面前這位青瑞是鶠遲本人,還是隻是留在畫裡的一縷意識罷了,隻怕自己多說多錯,吃了青瑞帶回來的糕點之後,又跟青瑞閑扯了兩句自己沒事,稍有些頭痛腦脹需要休息,需要早睡。
青瑞見他這樣,脾性倒是與鶠遲相似,人寡淡如水一般的性情,也不多說廢話,囑托了句好好休息,便離去了。
沐風澤見他離開,又等太陽落山之後借着夜色,自己離了院子,想躲開周圍守衛的士兵,去其他地方尋些降真的蹤迹,以求出去的法子。
隻不過這畫中的境地居然狹小不已,全然不如一念中那麼寬廣,走出院落不及幾步,就達到了邊緣之處,再行便進入了迷霧之中,在迷霧中多行一段路待到豁然開朗又已回到院中。
沐風澤不信邪地多跑了幾趟,結果都是這樣。
顯然鶠遲保存這些場景之時修為尚且不夠,除了自己身處的這方熟悉小院,其餘都是空無。
甚至她主動走到那一開始避開的守衛面前,守衛都無甚反應,沐風澤自覺無趣,又真的疲倦上來了,就轉而打着哈欠回到室内,卧在霓凰的床上,給自己捏了個靜訣,摒開周圍雜亂的聲響,懷着一腔複雜的心緒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