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雪朝領茶字牌,緩過雙腿麻勁,進屋時已有三人在了。
彼此互相看看,都很矜持地不願率先開口。
崔雪朝看向唯一空出來靠窗的位置,過去坐着歇。
沒一會兒宮人送來統一簡樸的秀女服。
換好無事,有人耐不住無聊去外頭逛。崔荷尋過來央崔雪朝同她一道去禦花園看景。
秀女起居在錦繡宮,緊鄰禦花園,方才有人問過看門的宮人,并不禁秀女走動。
崔雪朝怏怏擺手:“晨起不小心着了涼風,又站太久,我有些不舒服,你自己去玩吧。”
聞言,崔荷急忙松手,嗔言:“姐姐怎麼不早說?”
萬一病氣傳給她可怎麼辦?
“那你歇着吧。”
屋裡其餘三人也起身離開。
崔雪朝樂得清靜,揉着腿上了小榻,日頭曬得這處暖呼呼的,她抽了軟枕頭遮在眼上,小憩起來。
日中送來飯食
各自領過自己的份額,崔雪朝瞧着這頓清湯寡水,無言歎口氣。
時下風行瘦美人,流傳于前朝末帝見鬼的癖好,隻因那亡國的玩意像被妖精吸食過的人杆,見不得榻上的女子身上有肉。
谄媚阿谀之輩為求富貴遮天,自然投其所好。民間女子漸漸也以瘦為美相。
崔雪朝愛食貪足,少時家中豐饒不曾挨餓。
之後在外埠安居,雖無大錢,一日三餐不曾少,間隔兩三日能開一頓葷腥。歸京收回京郊私産,田莊占據天時地利,物産豐饒,魚羊鮮蔬,她來者不拒。
驟然減餐,崔雪朝很不習慣。
料是其餘幾人也有不滿,餐食沒動幾分。
又有送來的盤碟,倒是光淨,宮人納罕地瞄一眼崔雪朝。
雖清湯寡水,泡着蒸米也不是不能吃。
崔雪朝客氣笑笑。
秀女選前後兩月,宮中日子照嬷嬷定下的規矩有條不紊地進行着。
十日後,七百秀女淘汰半數,有些犯了宮規,有的私下拌嘴被同屋檢舉,其中某個四品官家的姑娘賄銀子給看守宮人打聽陛下的行蹤,五十闆子打得血糊糊地拉到宮外。
又過十日,一場小試,留待的秀女隻剩一百。
茶字号屋舍走了一人,新挪進來一個。
崔雪朝知道她是高家二女,年方十八,顔若芳華,是今次秀女選皇後之位的最佳人選。
嬷嬷們安排的課業起先難,淘汰過一大批資質平庸的,留下的大多出自名門,見識淵博,很少會被難住。
課業輕松,閑暇自然多了。時日一長,出身門第、生平經曆該知道的全都了然于心。
高家簪纓世家,又在乾元帝攻打王都時率先投誠,大開城門迎義軍入城獻上末帝頭顱。
興隆元年,乾元帝在外征伐,留守望京監制政事的便是高首輔。
前緣至此,高氏女的皇後之位已是闆上釘釘的事兒。
早有心思機敏的人圍在高氏女身邊,讨個臉熟,為将來早做打算。
故而茶字舍有些什麼人,高氏女搬來前便梳攏明白。
三人中也就崔家長女出身高些,可惜和離過,進不得宮,不必放在眼中。另一個姿色平庸,性情木讷。唯剩羅氏女,父親是戶部侍郎掌要位,人雖比不得自己貌美,但也能看幾分,若有心,未必不能封個貴妃。
進宮前父親叮囑過,若發覺秀女選有厲害角色,該出手時不要猶豫,以免将來成為她統治後宮的絆腳石。
高氏女主動與屋中人打起招呼。
崔雪朝客氣地應了聲,另一個知曉高氏尊貴,生怕得罪了人,連說了好幾句問候。輪到羅氏女,不甚熱情地點點頭,疊好被褥,招呼崔雪朝一并出門。
崔雪朝:“早前與羅家姑娘約好去禦花園釣魚,那我們先走了。”
她是解釋給高氏女聽,省得對方以為自己跟羅氏女拉幫結派孤立旁人。
高氏女寬善地颔首,目送兩人出門,還聽到羅氏女嫌棄的聲音。
“你跟她解釋個什麼勁兒,那種仗着家中高門.....”
再後來的話聽不真切。
高氏女狠了眼神,看來對方刻意為敵,不肯交好了。
如此,自然不能留着她!
高氏女很快發現除掉羅氏女的時機到了。
這一日是秀女進宮頭一次參訪宮廷。
簡單來說,出門認路,順帶在百官下朝時‘機緣巧合’地經過路口,讓某些陛下封賞過的有功之臣看看有沒有合眼緣的。
如有相中,求至陛下面前,聖旨賜婚體面尊貴。
院中幾位秀女努力克制聲音中的激動,隻是生動的五官全然洩露了主人的真實想法。
崔雪朝淡然地提壺倒茶。
她想到過去曾在外埠某處大港,某些家中不願扶養的女子被鎖在不足膝蓋高的籠中,常年活在海上的船家生活乏味,上岸後從這些籠前一個個篩選過去。
迥異的是境地,那種自上而下對女子的輕賤本質并無不同。
崔雪朝心如明鏡,卻也得為此次出行做好準備。
旁的人或許隻能被選,次輔之女不為宮妃,卻有自由擇個朝臣做郎婿。
“姐姐,你說這回能見到陛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