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明月清風的大将軍怎麼能為這點小事而苦惱?她必須立刻現在道歉。
“将軍,對不起。”
“你不用道歉。”因為她的道歉,他突然離遠半步。
下意識的動作最能出賣人心,裴長離沒有接受她的道歉,這令楚柒提起了心弦,這次和以往的小打小鬧不一樣,具體哪裡不同她說不上來。她向來不在意别人怎麼想,但他不一樣,她忽然有些害怕因為這些微小的細節将二人的關系推遠。
“你快出去吧,要不引起懷疑了。”他說着,自然地将沐浴露從架子上拿下,遞給她。
從不主動趕人的将軍甚至還下起逐客令了,這可了得!
“你生氣了?”
楚柒覺得還能挽回,嘴長人身上就是用來解決問題的,她要現在把話說開,要不一會她可就會多想腦補從而内耗上。
“我不是故意混淆你們的。”
“不是,我沒有生氣,我怎麼可能為這點小事生氣。”
否定之否定就是肯定,他生氣了。
楚柒不自覺撩了撩耳邊垂落的發:“我······”
他擡起手,虛虛握住她撩頭發的手,牽引着她伸向他,随後他将另一隻手上的沐浴露放到她手裡。他道:“我在氣的不是你,是自己。”
“我氣我沒用,你需要幫忙的時候我卻不在······”
他低下一點頭,和她平視,盡管在角度如此死亡的昏黃頂光下,也能展現出男人完美無瑕的骨相。
“反而是他,卻幫上你更多。”
楚柒莫名覺得空氣中有股醋味。
“不會,将軍,我不會這麼想,你一直是我心中的top1,兇煞永遠排第二,不對,應該排最後去,将軍你可不知道,那家夥有多煩人,他不幫倒忙就不錯了,而且他······”
楚柒一時語塞,居然無從吐槽起,最近兇煞确實靜悄悄的,沒折騰出麻煩,反而還幫了她。
不過話又說回來,楚柒意識到自己也陷入另一個誤區,其實兇煞除了一開始那兩天就沒惹再過麻煩,反而每晚就是看看電視、吃吃甜點。她爸媽那間屋子再沒靠近過一步。
隻是他平時一副陰濕男鬼的模樣,使得她帶上了有色眼鏡。
當然,這不能怪她,要怪就怪他自己。
裴長離觀察着她,不放過一絲細節,得到的結果令他心間一窒。虛擡着她的手背的手,克制地收回。
他感覺得到她漸漸将他和另一個他混為一談了,她再說起兇煞,也不像以往那般排斥。
這代表她沒再那麼讨厭另一個他了,她會慢慢接受甚至寬容另一個他。
理智上告訴他,這是好事。
内心深處,他卻陷入一陣怅然。
這種感覺是從何時開始的?
他和另一個他相比較,本具有優勢,可随着時間流逝,這微不足道的優勢在失去競争力。
說來可笑,他一個鬼竟也生出了嫉妒比較的心了。人和鬼,止步于此便最好不過,旁的都是荒謬的奢求······
可是,他不會妄想的事,另一個他也同樣不會嗎?
楚柒偶爾說起他們經曆的事,就算她掐頭去尾,他也能推測出首尾,什麼梨花糕,什麼一起飛上天的荒唐事······那家夥若沒興趣怎會白費那些毫無意義的功夫。
他能不清楚‘自己’是什麼樣?
裴長離眼中本平靜的清泉掀起波瀾,連呼吸都變重幾分。
一想到她會和某個人向那個方向發展就令他煩躁無比,就算那個人是‘自己’也不行。
楚柒隻感到寒氣嗖嗖,心裡沒底,硬着頭皮繼續道:“将軍,你放心,雖然有些自作多情,但我是真心把你當朋友的。我的心是永遠偏向你的。”楚柒和他對視,一臉剛正不阿,堅毅的眼神中仿若寫着忠心耿耿四個字。
而對方似乎還是不滿意她的答案,扶額歎了口氣。
楚柒挫敗,她都這樣直球表真心了還不夠嗎。
看來有些事不能光靠嘴說,要靠當事人自己去領悟。
楚柒:“如果某一天你們倆同時掉河裡,我一定先救你。”
對方發出輕笑,短促而上揚,似乎被她這一句話哄好了。
“你不需要如此遷就我。”
楚柒見好就收:“哪有遷就,将軍不要妄自菲薄哦,有多少人崇拜你,你知道嗎?”
裴長離心中懊惱,他居然忘乎所以,将心中那點别扭搬到台面上了,不過都賴她,她總不把他當鬼看,就像此刻,她總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他不過是沾了上輩子的光而已······
“楚柒,你咋進去半天不出來?”伍代妮的聲音打斷了二人。
楚柒捏緊沐浴露,壓低聲音:“将軍,我得走了。”
“好······”她欲轉身之際,他叫住她:“小妖,你小心點,明天見。”
楚柒:“嗯,我會的,明天見。”
楚柒開門離去:“師姐,我好了。”
門關上,隔絕了外界。
裴長離垂在身邊的手握緊,他看向鏡中的自己。
鏡中的那雙眼睛,一片幽深從中湧起。
“她平時怎麼稱呼你?”
‘問這個幹什麼?她反正不叫我什麼大将軍。’
鏡子裡的人握緊了拳,又無力地松開。也就是這分從始而終的大将軍光環,令他和她之間始終隔着距離。
他舌間泛起苦澀,他現在不過是隻鬼,而且腦子還不行,記憶缺失,半隻腳入土,他連做鬼都不完整。
晚上進入結界後,他沒有進入結界後的記憶,她對另一個他如何他不得而知,不過,她說了她偏向他,撒謊也好,敷衍也好,對于他來說便足矣······
‘我警告你,人和鬼,别強求。’
裴長離擡眸,目視自己的眼睛。
‘這麼看我幹什麼,我對她可沒興趣,我好言相勸而已。’
“是嗎?”
‘不然呢?不同物種之間是不會有好結果的,尤其是她和我們。更何況你不還有個心上人?這麼快就變心?啧——真是個渣男。’
“那段記憶裡有什麼?”
‘無可奉告。’
“解開結界。”裴長離對着鏡中的自己吐出四個字。
‘······不可能,你想打破平衡?再分裂一次我可受不了。’
“至少讓我拿回記憶。”幽深的眼中,掀起了異樣的波瀾,暗流洶湧。
‘也不太行呢,你選擇光明,我選擇黑夜,既然做出選擇,那就各自承擔後果。記憶是我的權利,你能拿什麼與我交換?’
‘你為了一個女人,連光明都願意放棄······’
裴長離閉上了眼,拂去腦海裡的聲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