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年幼淪為孤兒的她,一地雞毛的生活終于走上了正軌。
“我得謝謝他老人家不離不棄。”
要換做任何一個大人,早就放棄,随她自生自滅去了。
又有一縷發絲垂下,落到楚柒耳邊,有些癢,她輕輕撥開。
她注意到,沒有梨花香了······
“将軍,你想吃梨花糕嗎?”
裴長離不知那是何物,搖了搖頭,他是鬼,不需要進食。
“你喜歡梨花糕嗎?”他反問,誤解了楚柒的意思,以為是她饞了。
楚柒心想:真奇怪,人格不同就算了,連口味也不同。
叮鈴鈴——門鈴聲響起。
裴長離警惕起身,铠甲瞬間化作常服。
楚柒把粉色筆記本收好,拍掉手上沾到的灰。
推門而入是隔壁的花姑,她看楚柒門面沒鎖,就進來了。她還穿着居家睡衣,頭發用一排卷發圈卷着,像極了一個包租婆。
此時她手上抓着一隻雞。
“楚柒,是不是你家的?”
楚柒點頭,上前接過渡魂叽,渡魂叽委屈極了,咯咯哒叫了一聲。
“它飛到我家院子裡,還啄我家貓,被我捉住了······你怎麼還養起公雞來?”
“我嫌家裡冷清,養個小動物。”楚柒替渡魂叽給花姑表達歉意。
花姑看看裴長離,又環顧四周,認同地點點頭:“這麼大個家,就兩個人住是挺冷清的。”
渾不覺,在她身後熱鬧紛呈。高小志和餓死鬼在為一道題吵得不可開交。
“——那個拉姆達不能約!單位都不統一,你怎麼約!”
楚柒努力忽略二人嘈雜的聲音,試圖聽清花姑說話。花姑八卦地問:“唉,聽說離我們這不遠的那個小區裡死人了,你知道點什麼小道消息不?”
她身後蹿出一個人,高小志激動得站上桌。“你這餓死鬼原來也是個三腳貓功夫,不懂裝懂誤導我!”
害他算了一張又一張草稿,算到他都懷疑人生了,回頭一檢查居然在這麼明顯的地方錯了。
餓死鬼不服,發出沙啞的聲音據理力争,“能約!好餓~我最後化簡出來的式子和答案上一模一樣!不信你看。”
他是餓死鬼,營養極度不良,說話異常費勁,像是要把胃袋都嘔出來一樣。
高小志搶過答案一看,依舊不信邪,“那就是答案寫錯了,我的才是對的······”
餓死鬼氣笑了,沒見過這麼嘴硬的人。
楚柒注意力完全都被争執的兩鬼拉過去,花姑見她發呆,在她眼前彈了個響指。
“你們殡儀館消息靈通,應該知道點什麼吧。”
楚柒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麼,點點頭:“是知道點内幕,但幹我們這一行有我們的職業操守,不能随便透露死者信息。”
花姑果然問對人了,八卦之心爆棚,想要打探出點勁爆的消息。
楚柒趕緊打發花姑回去,“别瞎打聽了,一切以官方消息為準。”
花大嘴要是今天從她這知道點什麼,指定一到明天全村人都能知道。
······
“将軍,再幫我個忙吧。”
二人站在那間房門前,面面相觑。
“這裡······”裴長離猶疑,楚柒說過不能進,他雖好奇但不會逾矩。
“将軍你和兇煞的記憶不太互通呢。”楚柒撓撓頭這好像不太好解釋,容易帶上個人主觀色彩。
“下次我盡量注意。”裴長離認真地回複。
楚柒忍俊不禁,被他一副天然呆的模樣逗笑了。将軍總冷不丁講笑話。
裴長離挑眉,疑惑不解。
楚柒停止發笑,上前一步,深呼吸一下,手伸向門把。
這個招魂陣法,要在逝者逝世的地方布置。有點類似于借屍還魂的說法,不過這是借物還魂。
那年福利機構管得很嚴,她将卷軸偷偷藏在櫥櫃裡。直到搬到在館長家住着的時候,她重獲自由,回了一趟家。不出所料,家中沒人收拾,依舊一片狼藉,保持被燒毀後的狀态。
爸媽遺體早已火化,安葬到老家宗族墓地裡,就在她未曾謀面的爺爺奶奶旁邊。
她後來又回了幾次家,開始學習布置陣法。
卷軸上的陣法和咒語複雜而玄妙,她在福利院一有閑暇時間就琢磨,啃得很艱難但還是吃透了。
但畢竟是一個門外漢,她當時完全覺察不出其中暗藏的門道。
借物還魂是假象,打開地獄之門才是真。
一推,門就開了。屋内很安靜。
裴長離望向屋内,眼中閃過驚訝,但隐藏得很快。
渡魂叽不知何時出現在楚柒腳邊,屋裡釋放的陰邪氣息和昨天給它的感覺一樣,它謹慎地探出雞腦袋。
渡魂叽說:“原來如此,這招魂陣會放大人内心的沖動,吞噬踏入者的理智。”
之前楚柒從不踏足這間屋子,它一直以為就是個普通的房間,沒想到——
渡魂叽:小主子的天賦恐怖如斯,沒遇到它之前光靠自己就能幹出這麼件大事。
楚柒認真地打量屋内的細節,和記憶中的一樣。
楚柒伸腳去試探,踩到燒焦的地面,她謹慎地感受内心深處,比起過去,平靜了不少。
她走進去,拾起地面的符紙。
楚柒撿起一張張符紙,上面的燙金字體還很稚嫩,她吐槽過去的自己:真難看,不如她現在寫的好。
想穿越時空去敲敲自己的腦門,當時誰給你的勇氣寫這些東西的。
“這是?”
“這就說來話長了。”
“你慢慢說。”裴長離加入清理的隊伍,毫不嫌棄肮髒不堪的地闆和雜物堆,躬身撿符紙。
楚柒沒組織好語言,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試着以客觀的話陳述完自己的黑曆史。
她悄悄觀察裴長離,他不緊不慢,顯然強迫症發作,連符紙都是按着某種規律撿。他神色一直淡淡的。
沒有嫌棄她的意思,她便放心地繼續說下去······
“所以,你為什麼又要拆了呢?”裴長離問。
楚柒一時回答不上來。
憑借着她的能力,再琢磨一下,便能破解陣法,“為什麼放棄這個再見到他們的機會?”
“······”楚柒手裡折疊着符紙,低頭認真看着,睫毛輕輕一顫,她擡起眼,試着用輕松的口吻說:
“我爸媽小時候一直為我的事所困。我媽都不知夜裡流了多少淚,我好不容易變成正常人時,别提他們有多開心。所以,我要是再去打擾他們,他們一定會對我失望的。”
楚柒笑得勉強,長大後,她學會一件事,要微笑着說出傷心事,這便叫作——放下了。
一陣寒氣襲來,卻不像兇煞那般凜冽,反而如沐春風。裴長離走近她,比她高很多。
他不太會安慰人。
裴長離喉結微動,擡起手虛虛放在她頭頂,猶豫一瞬,然後輕柔地放下。
他摸摸她的腦袋,低下頭,和她平視。
“不會,他們要是見到你,一定會開心。”
“真的嗎?”楚柒想收回這句反問,她今天怎麼一直在說傻話。
“真的,我确定。”
他一直覺得,她是個招人喜歡的女孩,光看那雙眼睛,有靈氣,像清泉。隻要不張嘴說話氣人,就能吸引别人靠近她。
不止人,鬼也是。
裴長離收回手,悄悄藏到身後,握緊拳,好像這樣餘溫就能在他沒有體溫的掌心裡停留久一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