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清晨,陽光穿過稀疏的雲層,照進這間小二層上。曬得屋裡暖洋洋的,床上的人因為睡姿不對,落了枕,困難地翻個身,嗅着被子上來自太陽的氣味。
“收舊手機——報廢手機——手機換盆、換剪子、換菜刀——”
那個收破爛的大爺騎着小三輪路過,那萬年不變的大喇叭聲音尖銳又洗腦。
楚柒皺了皺眉,總算從夢中清醒。
她揉眼睛,摸到一片水漬。
······
昨天簡直是一場災難。
她拖着疲憊的腳步走到客廳裡。
電視開了······正在播放午間新聞。
咦?
我記得铠甲放在客廳來着?
大抵是兇煞蘇醒了,體質真夠強悍的。
哒、哒、哒,她下樓。
一邊,高小志埋頭做試卷,新來的成員餓死鬼站在旁邊,瞪着一對青黑熊貓眼看着試卷,嘴裡不再念叨好餓好餓之類,而是在口算:好餓~三三得九、二七十四,二十三加七百六,好餓~x開個平方,劃到那邊,最後就解出——
高小志打斷他:“住嘴,你不許幹擾我思路,我要自己算。”
另一邊,臨街的小窗戶敞開,渡魂叽撅着雞翹,單腳站立于窗台上,閉上眼,不動如山,好像在曬太陽。
叮鈴鈴······
此時,裴長離推門而入,他一眼看到楚柒,推門的手愣了一下。
楚柒:“恢複得這麼快?”
他沒有回答,逆着陽光,看不清神情。
他和煦一笑,“······小妖,是我。”
“?!”
楚柒内心瞬間炸起了花:将軍回來了!
楚柒驚喜萬分,連忙跑下樓,因為穿着寬松的拖鞋,不小心踉跄一步。
裴長離幾乎同時兩個跨步,正要上前扶她,在那之前楚柒扶着牆自己就站穩了,見她站好,他放下心,收回手。
“将軍~”
楚柒的尾音不自覺拖長,注意到對方這個小細節,内心酸酸甜甜,有一種終于見到親人了的感覺。
還不等她開口傾訴這段時間的苦水,裴長離先出聲:
“我不在,你就把這裡弄得這麼亂?”語氣卻不帶任何責備。
“将軍,不是我幹的。都是兇煞翻亂的。”
“是嗎······”裴長離手托下巴,蹙起眉,對此倒是沒什麼印象。
他告訴楚柒,他又失去知覺,隻記得睡了很長一段時間,再次清醒時,和一隻公雞大眼瞪小眼。
這隻會說話的雞告訴他不在的這段時間所發生的事。
“可惜,我都毫無印象······”
他的拳頭捏緊。聽那隻詭異的公雞所說,那厮在時不斷作妖,甚至一度威脅到小妖的安危,差點釀成大禍。
待他恢複,定不輕饒它······
幾分暴戾湧入眼中,很快又消失不見。恢複清潤的眼中含着歉意:“你受苦了。”
裴長離不這麼說還好,一道歉,楚柒心間的委屈頓時上湧,果然還是将軍講道理,還是将軍好······
“哼。”窗台上的渡魂叽看着一切,不滿地哼哼,好人壞人都讓你當了。
“将軍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裴長離感受得出,兇煞現在很穩定,和以前蟄伏時差不多,他清楚,兇煞仍在等待下一次機會。
“不管了,将軍你能回來就好。”
重聚的欣喜掃去了楚柒頭頂上的烏雲。她又重抖擻起精神,先從收拾殘局開始。
因為兇煞大搞破壞,被打亂的貨架又要重新整理。
這次楚柒沒當甩手掌櫃,和裴長離一起收拾。
“将軍,這個小木人擺在哪裡?”
“随你心意。”
“将軍,這個青銅鍋放在哪裡?不行,我還是藏起來比較好,這是我從館長那裡‘借’來的。”
“嗯,按你心意就好。”
“将軍,這個燈放在哪裡?這裡可以嗎?”
“可以,随你心意······”
對于收納這門學問,楚柒拿不定主意,事事求教收納達人裴長離。
裴長離手上的動作不停,同時耐心地回答,主打一個不讓楚柒的話掉地上。
曬太陽的渡魂叽被楚柒左一個右一個的無腦問題問煩了,從窗台上一躍飛出去,降落在鄰居的院子裡,咕咕哒地開始閑逛。
二人各負責一邊,楚柒的進度明顯落後。
裴長離收拾完畢後,一掃對面那一排貨架,眉頭頓時緊鎖。
楚柒顯然對自己的工作成果十分滿意,停止整理貨架,轉頭匍匐在地,伸長胳膊在貨架底下搗鼓什麼。
裴長離強迫症發作,蠢蠢欲動。但他不會直接否定楚柒的努力,怕打擊到她。
他默默靠近那一排貨架,裝作若無其事。手上動作輕快,迅速“撥亂反正”。
對此毫無察覺的楚柒,正在從貨架底拖出一個沉重紙箱。紙箱上已經落了灰塵,一個邊角處甚至還有幾個小洞,一看就是被某隻米奇光顧過了。
楚柒替這隻米奇遺憾,這箱子裡面可不是什麼好吃的,隻有一堆本子和賬單。
“這是什麼?”裴長離湊近她身後,彎下腰,有幾縷長發落下,落到楚柒肩上。
“這是我逝去的青春。”
楚柒随手拿出一個小本子,還是幼稚的粉色封皮。由于潮氣導緻紙張發皺黏在一起,南方的天氣就這樣,沒辦法。
楚柒搓搓紙張,錯開褶皺,翻開第一頁。
裴長離學習能力很強,夜深人靜的時候就翻翻楚柒囤在家中的書籍,尤其是看完全集的西遊記後,已掌握快速閱讀的能力。
楚柒翻開的第一頁紙張上,是幼稚的字迹。
日期:xx年xx月賬單。
水費:18元(已繳)
電費:20元(已繳)
其他:買菜88元、大米50元、零食10元、文具13元、話費28元······
看着當年僅兩位數的金額,楚柒懷念道:“這是我十一歲時,開始獨立生活後記的第一筆賬。那時候物價真便宜啊,現在随便買點什麼一不小心就能上三位數······”
“······你十一歲起就一個人住了嗎?”
将軍沒有兇煞在時的記憶。
而且他一向沉默寡言,很少主動問。這還是她和将軍第一次正式聊起她自己的事。
“我爸媽在我十歲時就離開了。”楚柒現在能輕松地說出這句話,“後來我在福利機構住了一個月,是館長找到我,他們家收留了我一年,再然後就自己搬回這住了。”
憶起過去,楚柒的話有些多:當時太笨,不會理财,隻一昧地記賬,記完賬又不總結,不懂得什麼開源節流之類的道理。
隻想着,這個貴那就不買,那個便宜就買那個什麼的,而且她還不敢開口講價,“那些黑心老闆絕對坑了我不少······”
楚柒回頭,将軍在認真地看她的賬本。
“給你科普一下,在我們這裡未滿十六歲是不能打工的哦。所以當時的我隻能花爸媽留下的積蓄,保險金還一直下不來。那時我總擔心這些錢會不會撐不到我滿十六歲,我會不會成為第一個窮死在家裡的人。”
日子明明過得很擰巴,卻依舊摳摳搜搜花了很多錢。
陳九章仍是不放心她,三番五次來看望她,偶爾塞點零花錢,都被楚柒拒絕。那時她正值青春期,是自尊心正旺的時候,不願接受外人的施舍。
不過,陳九章耐心得出奇,居然想出一個接濟她的辦法:收她當徒弟,跟他學殡葬那一行。
楚柒當時不知道殡葬行業具體如何,一聽殡葬,那不就是和屍體打交道嘛,這不恰好專業對口。
她和活人說不上話,和鬼倒是能說上不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