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電閃雷鳴,到了今日卻是意外的天氣晴好,豔陽高照,空中還漂浮着泥土的氣息,疏忽之間有幾縷風吹過,輕輕的,柔柔的,擾的人心頭發癢。
牆坍塌的地方在院子後屋宅背後,有不少沙石落到院中,滿滿先找了幾個人把院子收拾了一番,至于這後牆如何,之後再做打算。為了防止有客人走到屋後失足掉進河裡,滿滿還從吳嫂子那裡買了幾盆大型的綠植放在院中堵住去路。
其餘一切照常。天氣晴好,自然心情也極佳,忙活了好一會,偶爾繞過院子,向屋後的晴芳河看去,隻見河水清澈,水波蕩漾,陽光鋪滿水面,波光粼粼,不少船隻也趁這好天氣遊河,船上張燈結彩,悠哉樂哉。
夏越來越深了。草木碧綠,地面也沒一會就變得滾燙,滿滿每日不再上街擺攤,一個原因是太熱,另外一個原因則是客源收割得差不多了,日日鋪子裡不管何時都會滿滿當當,來來往往大多小富的官員士子。食材也是足夠的,做點小菜反而利潤更大。
晨間,先是做了五十份奈花索粉,門口立了牌子今日不再多做,不少人掙着搶着,沒一會便賣光了。
今日去食行挑選食材,恰好碰上北方的冰運了過來。酷暑難耐,該到了吃冰的時節了。雖然冰價極貴,但滿滿的食肆的收入遠高于臨安正常百姓的收入,所以還是決定咬咬牙,扣扣搜搜買了兩塊半身高的冰,然後張燈結彩地運回店中,一樓各一塊,置于一衆盆栽中,既美觀又清涼,尤其是院子裡的穿堂風吹過,把涼氣送達每一個角落,好不暢快。
有了這塊冰的緣故,不少人咬咬牙都要進店吃一碗冰粉,至少在這坐一會,又香又涼,三五好友聚在這裡,吃酥分茶,倒也是避暑所在。
如此一來,倒是可以做不少夏日的冰飲冷食了,店裡食客隻見小娘子吊着袖子,手握一把短刃,噼裡啪啦便是搗下不少碎冰,跟着味蕾也勾了起來:
“小娘子,你搗冰做甚?可是要做什麼新的花樣了?”
滿滿隻是神秘一笑:“您瞧好便是,不會差這一口!”
滿滿揭開陶罐,舀出半瓢水磨糯米粉。青瓷碗裡溫水細細調開,揉成耳垂般軟和的面團。又把去皮綠豆磨成粉末,混着糯米粉揉在一起。指尖蘸些幹粉,搓成黃豆大小的圓子,滾在竹篩裡,沙沙作響。
銅鍋水沸,圓子下鍋,竹笊籬輕輕推散。待白胖胖浮起,舀三回井水點鍋,圓子便透亮如新剝的芡實。撈起投進冰鑒鎮着的山泉,激得圓子愈發緊實彈牙。
粗陶缽底先鋪層碎冰碴,搗得沙沙響,沒一會功夫,冰渣便成了又碎又糯的冰沙,冰粒子裹着圓子堆成小山,澆兩勺甘蔗熬的琥珀糖漿,又淋半匙高價買來的窖了三月的糖桂花。
最後放幾顆洗淨的青杏,綴在冰雪間,甜酸氣混着涼霧,一眼望上去淡綠色的圓子伴着翠色的杏子,便覺得涼意沖淡了暑氣。
木勺碰着冰碴喀嚓響。輕輕送入口中,圓子咬開糯中帶韌,冰沙沁得舌根發麻,桂香纏着蔗甜在齒間打轉。滿滿拿井水湃過的荷葉襯底,碼上兩盞白玉似的冰雪圓子,水珠順着葉脈往下滾。
今日春燕還是來了,滿滿把“冰雪冷圓子”的做法教給二人,這一道小菜,最是适合夏天,尤其是酒飽飯足的屋後,吃上一盞,酸酸甜甜,冰冰涼涼。但是由于冰貴,滿滿也想多賺一些利潤,便定了五十文一份的價格。
本朝不少食肆有“看菜”的傳統,即在點菜之前,會先上幾道樣菜,但隻能看不能吃。
由于人手有限,菜式多樣,所以滿滿一直沒有推行過“看菜”。今日把冰雪冷圓子做出來,便放在了大堂裡,不少人前來看,一問價得知五十文一份,大多望而卻步。
幾人試圖講講價,希望滿滿可以便宜些,滿滿卻笑道:
“這冰本就又貴又少,這菜今日隻做五十份,賣完便沒了,您若想嘗個新鮮,便趕緊的吧。”
果不其然,過了一會,幾位官員到了院子裡閑談,見了這冰雪冷圓子,隻覺得甚是可口,立時便要了五份。
其他人見狀,也咬咬牙陸續買單。
滿滿把剩下的活交給春燕和梅梅,徑自捧了一碗冰雪冷圓子,拎了一把椅子到了屋後江邊,悠閑地坐下來,一邊小口吃着圓子,一邊看着江面上船隻來來往往。難得有這樣閑适的時刻,竟然有些懶怠,愈發覺得做甩手掌櫃的好來。
視線中,一艘三層高的畫舫朝着她這邊的河岸飄了過來,她正兀自欣賞着這船上層層疊疊的屋檐,突然見二層的窗戶裡探出一個頭,奮力向她招手:
“袁小娘子,可是又做了什麼新菜?送些來船上如何?”
滿滿眉心一跳,竟然是蔡衡。不過這一句話卻是激起了滿滿的興緻,這樣的豪船,其上坐着的,必定也不是什麼普通人,出手也必定是闊綽的,便立刻招手回應到:
“蔡大人,許久未見!我在吃冰雪冷圓子呢,是店裡的新花樣,這天熱了,吃點冰涼的舒服!我怎麼送船上來?”
蔡衡思索片刻,回答道:“我讓人把船靠岸,小娘子便從岸邊窗戶裡翻進來吧。”
話未說完,蔡衡突然覺得手臂被什麼一扯,隻見薛以安皺着眉,躲在窗戶旁邊,氣憤道:
“知遠兄,你這說的什麼話,一個女子,從窗戶翻進來多危險!你也得為她考慮呀。”
蔡衡想了想,也覺得有理,便又湊出窗戶,卻見滿滿已經提了好多食盒放在岸邊,見他探出頭,又立刻答到:
“蔡大人,我先把食盒遞上去,您拉我一把,我便從一樓上去了。”
既然滿滿答應了,蔡衡自然也是樂意的,當即找了一個小厮知會船家,整艘畫舫也慢慢朝着岸邊靠過去。滿滿踮起腳來,剛好能夠夠上畫舫二樓的窗戶,她拿起食盒便往樓上窗戶遞,蔡衡接過,一面有些抱歉地說:
“樓下和樓上并不是一批人,樓下的大人并不待見我們,所以勞累小娘子翻進來了。”
滿滿渾不在意:“無妨,我爹娘從小便把我當男娃養的,這點事不在話下。”
此時,滿滿已經往上遞了二十個食盒,正雙手拉住窗檐,打算翻上來時,窗裡突然又探出一個人頭,急切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