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等音量身邊欲扶他起來的陸辰淼聽得見,順然想起先前趁肖長悅昏迷不醒的時候偷親過他,以為隻是自己做了個羞恥春夢的肖長悅并不知道自己寶貴的初吻老早就拱手給人了。
過了濯塵泊,便又是一段深長的石闆路,目前能望到的路盡頭,比先前都要深邃。
“前方有一座林子,種的全是松杉一類的高大巨樹,幽暗非常,裡頭也不知有沒有藏匿些許什麼。總之,我是比較安全地度過了,過了這林子,就能看到高聳屹立的神殿大門,我懷疑那裡邊有出口,可我不知道開門的方法,所以隻能原路折返,來回往複,尋找可能被我遺漏的地方。”花琉漓解釋。
待心緒安靜下來,肖長悅還是很在意方才在濯塵泊裡看到的畫面,跟他平素常做的噩夢相似卻又有很大的不同,既是在神域裡所見所聞,又與他的夢境多少有所關聯,絕非是可以忽略掉的東西。
“陸涯,你方才在那水泊裡,看到了啥?”他扯扯身邊人的衣袖。
陸辰淼似有一瞬沉默,很快釋懷般露出笑意:“看到了你。”
肖長悅一拍大腿心說怎會有如此巧合的事:“你也看到我了?”
“什麼叫‘也’?”陸辰淼心想肖長悅總不可能自己看到自己吧。
“我也看見我自己了!”
陸辰淼眨了兩眼,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千奇百怪彙成一字:“...啊?”
肖長悅皺起眉頭:“你也覺得很奇怪是不?你看到我就算了,我自己都能看見我自己!而且那個長得跟我一模一樣的人還被我親手一劍捅了!”
“你會用劍?”陸辰淼很會抓重點。
肖長悅雙眼一亮,給陸辰淼豎個大拇指:“怪就怪在這,我感覺自己好像待在别人的身體裡面,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不受我控制,而且從我能看到的視野發現,那人白衣銀甲,甲嵌淩玉,捅人的那把劍,還長得很像天潋。”
“天潋?”
“嗯嗯,”肖長悅越說越來勁:“巧的還不止這一點,就連他說話的語氣都跟你有點相似,渾身上下散發着一股冷氣,出手利落果決,我感覺...他好像很狠那個長得跟我一摸一樣的人。”
肖長悅說着語氣低落下去,或許是那二人過于巧合的與他和陸辰淼有諸多相似,緻使肖長悅難以控制地将自己代入了,他難以想象若有一天,陸辰淼狠他入骨,毫不猶豫刺他一劍,會是如何場面。
不過他很快把這個無厘頭的想象從腦袋裡轟出去,就聽陸辰淼繼續問他:“你可記得那二人說了什麼?”
稍作回顧,肖長悅給出大差不差的答案,順便把那身體主人湧進他識海裡的記憶描述一通。陸辰淼聽完大緻明白了,肖長悅看到的,是數千年前襲應神族侵略穹川神族時的戰場。那場戰争,雙方皆傷亡慘痛,天地玄氣耗損慘重,導緻穹川與襲應雙雙傷了神骨,折了神壽,子民壽元劇減,雙方不得不懸崖勒馬,自此停戰,息事甯人,而壽元大減的子民後裔,便是當今大世的百姓。天地玄氣有限,百姓中,隻有小部分天生對玄氣擁有靈敏感知力的,才有成為玄修的資本。
要知道,數千年前戰火未始的大世上下,人人與生俱來就是“玄修”。
陸辰淼頂多隻能判斷到此,更多的,他也無從了解,畢竟那場戰争毀滅了太多東西,至于戰争之中的過程和細節,他更是全然不知,所以,那個身着銀甲的持劍人和有着同肖長悅一樣容貌的究竟何許人也,他無法判斷。
周邊僅有的微弱光線倏然一暗,他們已經踏進參天茂樹中,真到身臨其境,才能全然感受到這些樹木的真實高度——起碼需要十個陸辰淼站着疊起來這麼高。這些樹幹也格外粗壯,人立在當中,好似被數不清的巨人的雙腿包圍。密密麻麻的松枝遮掩了絕大多數光線,隻有偶爾縫隙裡穿透進來少的可憐的光點,擡頭望,無數枝冠似從周圍朝中間聚攏,猶如龐大的牢籠。
壓抑之感撲面而來,松林裡安靜地出奇,惹得肖長悅都不敢用力呼吸。
霧凇萦繞,宛若深藏地底不為人知的仙林秘境,松枝上偶爾會有積雪撲簌簌灑落在地。誰能想到,遼闊荒蕪的雪野之下,竟還掩埋着這片如同做工精細的标本、封存千年的秘密。
越朝深處走,雪霧越濃,冷意更徹骨。這冷,倒也冷的奇特,不似雪原上風雪狂驟,吹打身上像無數針尖迎面撲來,相反,穿梭期間的冷意是柔和的,就像冰雪織就的柔紗拂面。缭繞結滿冰晶的松枝間的綿霧,就是這種感覺最恰當的具像化。
隻是能見度的降低,必然叫人心生警惕,這裡風景再動人再賽仙境,也保不齊有潛在的危機,切莫叫美麗的外表蒙騙。
陸辰淼剛想提醒肖長悅别隻顧着看風景,還沒開口,周遭白皚皚的松枝茂葉間就傳出窸窸窣窣的動響,細聽聲色判斷,像是什麼生物在枝杈間快速爬行穿梭,個體不大,但成群結隊,數量絕不少。
肖長悅說不上經驗豐富,至少不是沒心沒肺的愣頭青,表面觀賞美景,實則一直端着口氣,時刻聽着六路觀着八方。這些不算隐約的聲音,他也第一時間察覺到了,并且在他耳中逐漸清晰,那些東西正四面八方朝他們湧來。
陸辰淼二話不說率先天潋出鞘,二人非常默契地守住對方後背,并眼疾手快地将花琉漓拽到中間護住。
動響片刻後,這些匿于叢林的家夥終于現身,可場面卻是格外的棘手。
四周灌叢中,樹幹上,枝葉間布滿了這些長相猙獰的魔物。好似一種巨型甲蟲,渾身長滿堅韌殼甲,一隻足有成年男子兩巴掌大。張動口器發出昆蟲獨有的震動聲,像是将面前的人類當作美味的獵物,即将進行一場圍獵活動。
唯一明顯對他們有利的便是,這些不明種類的巨蟲通體色澤深黑,在白茫茫的霧凇中,格外醒目,不必擔憂被暗中偷襲。
肖長悅起先淡定,瞧清楚這些蟲的長相後,眼眶蓦地撐大,情不自禁倒抽一口寒氣,陸辰淼聽見他這一動靜,心生不好預感:
“怎麼了,你認得這些是什麼?”
“我先前在鄰疆城養病時,閑着無趣,問慕兄借過幾本卷集讀過,恰好就有關于這種生物的記載。這是一種叫寒毒巨蠱的昆蟲,生長在陰冷潮濕地帶,渾身上下布滿劇毒。若是被他擊傷,毒必順着傷口侵入體内,蔓延很快,解法不明。此外,如果它們成群結隊撲來,一定要立即躲開,否則會被噬空肉髒,隻留森森白骨!”肖長悅眉頭越绻越緊。
他話音剛落,就覺腳下有什麼東西硌着了,他挪開腿,并用腳掃開那塊微微凸起的雪,一截弧形之物露出雪面,是人的肋骨!
他頭皮一麻,真是怕什麼來什麼,想來此前已經有過可憐的受害者,為這些寒毒巨骨送了一頓佳肴。但他反應很快,不對!這片神域數千年來從未有人踏足,他們是第一批來到此地的,又怎會有人在他們之前,便死在了這裡。
還是說,但凡踏足過此處的,無一活着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