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孤仲卿一直立于風口,擋住那寒風,她拿了令牌一走,竟是也不與他多說一句,是富九方一直在他耳邊叨叨:“棠溪姑娘慢走。棠溪姑娘,後會有期。”
夏語心騰出一隻手來拜了拜,“還是後會無期吧,未到約定日時,大家不見面為妙。”
她這一去,可是要幹大事。
本是想替公子好好道個别,不想……
眼角餘光看了下公子,富九方臉上的笑容瞬間僵硬,不敢出聲了。
溫孤仲卿沉默地注視着她腳下的路,積雪覆石苔,走過他化掉積雪的路段,夏語心落腳一滑,風卷着飄雪,那股熟悉的暖意倏地靠近,轉瞬落到了深崖平地。
“後會無期?棠溪,轉眼又見了。”
内力傳音。
夏語心湛湛穩住腳底,一支玉槊别進了腰間,眼前一抹雪白身影退去,還未及開口,那身形已去向山颠。
仰面間,雪花飄落在面門,化在眉宇,山颠空無影,不落纖塵。
溫孤仲卿早沒了人影。
謝了。
她默默道了聲,自歎弗如。
棠溪顔啊棠溪顔,你怎麼就不會點武功?
可細一想,以她那樣短暫且悲慘的一生,又去哪裡習武?連解決溫飽都成問題,能活着就算不易了。
夏語心一陣憐惜,又歎了聲,環顧四野,古木參天,積雪覆蓋,透過灌木林,群山連天,蒼茫萬頃,軍營在山下,要翻過前面好幾道山坳才到。
她拿出溫孤仲卿留下的玉槊,這雪地不知深淺,正可以用作手杖,深一腳淺一腳,踽踽前行。
四周靜得隻有她踏雪的咯吱聲。
腳邊積雪覆蓋的灌木葉裡冒着兩片青葉,她用玉槊撥開積雪一看,以為是藥草,隻是平常的幾株植被。
眼下深冬寒月,若這山裡找不出藥草,就很難解決眼下困局。
她走到另一處山坳,古樹根外,藤蔓相連,不慎被絆了跤,樹上積雪簌簌掉落,她連滾帶爬躲開,抖落身上積雪,繼續沿下山方向前行,邊走邊仔細尋藥,這一路要真是尋不上,那隻能回到軍營,拿出令牌,多帶了人一起進山尋找。
她偷來這令牌,最大用處也在于此,人多力量大,單憑自己一雙手及這默默無聞的身份,不說醫治軍中瘟疫,不再死一次就當燒高香拜了阿彌陀佛。
不過話說回來,要治好全軍瘟疫,憑她一人是斷然不行的,數萬将士尚有大夫診治,且無須她來操心,但那上萬災民就不同了,需要她舉一人之力來徹底拯救。
雖然她在采藥問診上算不得持證行家,但略懂皮毛。
前世父母工作忙,她從小随外公、外婆生活。外公是鎮上遠近聞名的老中醫,每逢二四六坐堂問診,三五七進山采藥。
春夏秋冬,四季不更。
那時她剛上小學,連大字都識不得幾個,就能認出許多草藥,随外公進出山裡、坐診醫館,日積月累,漸漸也熟知了許多草藥藥性及用途,還有每年生長時節。
進入高中,她才離開外公、外婆,從鎮上去往忻城父母身邊念書。
後來高考,她本立志要成為像外公一樣務實惠民的中醫,且父母也是醫學界名流,奈何随了時代潮洪,最後報讀了工商管理,研修經濟學,畢業後順利進入了知名跨國公司,就在那時候,遇見了李予安……
“早知道就踏踏實實做名中醫。”
憶起悔之莫及。
其實不管學什麼,至少如果有重新來一次的機會,她是不會再選擇遇見李予安。
人生正當時,遇見李予安,她以為是天賜良緣,最後落得慘死他手……
咚!
正追悔莫及,腳下重重滑一跤,齊地一個跟鬥栽進天坑,渾身滾滿了雪,臉上也胡了一臉。
夏語心氣得罵道:“死渣男,我隻是悔不當初遇見,你還他媽還要絆我一跤。”
當那絆倒她的草藤是李予安,她狠狠踢一腳,擡頭仰望,天空灰蒙蒙,問天道:“若是受苦受委屈的人抱怨一句要遭報應,那些做了壞事、置人于死地的人,你是不是都要将他們全部收拾幹淨?”
但又怎麼可能,就像溫孤仲卿說的:若是這天地真能庇佑,菩薩亦真能顯靈,于人而言,還有何煩惱?
“李予安,隻怪我比你死得早,不然,我定要親手殺了你。”
她抹去臉上的雪,爬起身,一道鮮黃影子晃入眼簾,她用玉槊輕輕撥開,定睛一看,是一朵菊黃小花。
撥開這一頭,藤蔓的另一頭又彈了回來。
她沿着荊藤尋去,身後還有好幾株吐露着黃色花蕾的植物,細一看,她摘了一朵聞,氣味同小時候外公教她采識的冬花一樣,正是可入藥救病的款冬花。
遇此良藥,她高興極了,抱着小花朵猛地一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