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孤仲卿擋開身前竄起的火苗,“我的命是你救的,便是你的了。”
“公子言重了,公子那日落水即便沒有我相救,公子亦不會有事,所以、公子無需以身相許。公子器宇軒昂,實屬人中龍鳳,自然該配好女子,像我這樣的與公子實非良配,願公子高擡貴手,不要再強人所難。”
踮起腳,她将手中雪狐裘披還他身上,溫孤仲卿稍稍蹲下身,依着她的高度,眼見雪狐裘要披還回身,他又一下拿住她手臂,“那日為你更衣,見你手臂上長了凍瘡,披着它為好。”
他又将雪狐裘披回她身上,且說話的工夫,溫孤仲卿已從衣袋裡拿出了藥膏。
夏語心急地躲開,“不用抹,我這皮糙肉厚的,浪費公子良藥。”
“怎叫浪費,天下女子,唯你是我一眼喜歡的人,配得上這天下所有好物。這張臉、①眼為甲乙屬東方,黑白分明勢要長,凝然不動藏瞻視……且人中清晰,夫榮子孝。”
那白淨且修長的手指映着紅通通的火焰,穿過面頰,其中一句“必向朝庭作棟梁”,溫孤仲卿未言明。
夏語心隻聽得一句夫榮子孝,幹巴巴地笑了笑,且不知這張臉長得到底有多美,隻知原主這一生是活得夠苦的。
不過,美與不美,外貌這東西,自己又不能時時相看,再好看,也是時常給别人賞心悅目,且看久了,也會生厭。
前世,她仙姿玉貌,嬌美動人,那又如何,還是敵不過舒宛宛年輕,二十六歲的她便敗給了二十一歲畢業入職的舒宛宛。
這一世,美重要嗎?
不重要。
隻要不醜到吓人就夠用。
不過看這副身子,算出落有緻,隻不過……夏語心半嘲半諷,故意拿話噎他,“瘦得脫了相,公子喜歡這樣的?着實是沒有眼光。”
說他沒有眼光便是要否認這樣的絕色容貌,溫孤仲卿細細托起這張線條柔美的臉頰,目不轉睛端詳,“确實少肉,該要補一補。”
聽罷,夏語心頓時咯噔一下,這不是自己在往他坑裡跳嗎?
她即刻退開兩步,“找補一事,就不勞公子操心了,我會自己看着辦。倒是公子,堂堂城主,以後就不要委身蝸居這山洞,讓人知道了多不體面。”
“好。”
他答得幹脆又爽快。
始料未及啊!
夏語心微愣,看了看溫孤仲卿,溫孤仲卿正聽話似的望着她,她笑了笑,“想來公子是誤會了,我不是在顧慮和擔心公子,我的意思、公子不必再糾纏。我生來足底自帶不祥血痣,我爹我娘,尤其我娘不喜我靠近家門半步,公子何必來沾染這黴運之身,我亦不願為他人招惹麻煩……還是那句話,願公子成全。”
“棠溪姑娘,你有所不知,至從你救了公子,公子的腿疾便好了,姑娘又怎能小看了自己。”富九方往火塘添加柴火,從中勸道,“全邑安城,除了公子,再沒有比姑娘更可憐的人,公子時逢運蹇尚未放棄,姑娘又如何自暴自棄?姑娘是有家不能回,公子是有家無人疼,姑娘與公子的緣分,生來注定,公子在姑娘下水撲魚時……”
面門飛了滴水,富九方頓時禁了聲,把柴火加旺,獨獨去了洞外尋柴。
夏語心瞅了眼富九方離去的方向,那一定就是出口,之前夏長光也是朝那裡出去。
靈機一轉,她火速跟上去,“你話還沒說完呢。”
一頭撞進溫孤仲卿胸懷,她移步那一刻,溫孤仲卿身形已閃到了前面。
“你、九九話還沒有說完,我去問、清楚。”
她分明是想這時候就離開,溫孤仲卿注視着那雙閃動着根本不會說謊的眼睛,“叫九方。”
夏語心定了定神,擡眼,眸色靈動而堅定,“九九讓我叫九九的。”
“我要你叫君同。”
她為難情地撓頭,可換了衣服,頭上戴着盔頭,撓在了鐵皮上,她轉而一笑,“……九九說公子是可憐人,我看……”
“叫君同。”
喟然一聲,她轉身走開,“我真是吃飽了撐的,還和你一直啰嗦。既然大家都是可憐人,那好說,大家各自安好。公子不能以我對你的那一點救命之恩來裹挾我,那我真成了天底下最可憐的人,公子,你說對不對?”
他讓叫君同,她偏是不叫一聲。
但那眼珠又賊溜溜地往他懷裡瞄了眼,笑面如花地主動靠近,再次将雪狐裘披還回去,且不忘也替他系好那绫帶,“公子放心,我要退親亦不會讓公子白退了這親,毀了公子名譽,何況公子還折了些錢财。”
作為禮尚往來,她一樣系了雙聯八卦祥紋結,不過,比起溫孤仲卿的系法,她的要簡單許多。
“大疫不過三載,時下瘟疫已蔓延兩載有餘,過了眼下寒冬便到了第三個。如果我能在這一年治好軍中瘟疫,公子便解了這婚約,如此以來,既解了軍中瘟疫困局,以算我清還公子的聘禮。那些聘禮,該花的已花了,該吃的也吃了,該用的已用了,若要歸還,一時三刻我隻怕歸還不了,隻能這樣變算清還,這是我能拿出的最大誠意。”
“好。”他依舊是爽快地答應了下來。
夏語心眨了眨眼,她還備了好些說辭,都用不上了,急急抱拳揖禮,生怕下一刻他會反了悔,“那一言為定。”
溫孤仲卿點了點頭。
她雙臂甩開,大步上前,迎着洞外日光,穿過洞府台階,日光灰蒙蒙地灑落,天大亮不久。
此時外面仍下着雪,走出這山洞,從此便要以棠溪顔的身份在這裡活下去,且要好好活着。
可想到再以不回到前世,不能親手了結李予安、舒宛宛,且是惡人活到了最後,至少她被救護車拉去醫生搶救尚還意識時,還未有任何關于李予安、舒宛宛死的消息。
想到這,悲痛中來,她雙拳不知不覺已經攥緊,堅定地逐光而去。
身後,溫孤仲卿負手閑立,眼見她接近洞口,眉角止不住微揚。
出口就在眼前,此去一别,自由任我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