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覆蓋這片土地的時候,孟如珠生下了一個女兒。
消息七八日前便傳給了邊關,秦庸自接到信起,不眠不休地縱馬急奔南下,在趕回小侯府時,正好聽得主屋裡響起嬰孩的哭啼聲。
男人立在屋門外,日以繼夜的奔波令他通身都是殘雪與塵泥,因為這副模樣,他幾乎不敢立即推門進屋。
“将軍,”這時,小侯府的管事來到他身邊,道:“請去旁邊的屋子裡換身衣袍吧,熱水已經給您備好了。”
秦庸換了身衣袍再出來,主屋裡的孩子哭聲已經漸漸消弭了,他正想擡步過去,忽然見屋門一開,楚望钰抱着個襁褓走了出來。
兩人相見,皆是一怔。
嚴冬臘月的天氣,楚望钰額上竟布滿了薄汗,神情裡仍帶着幾分倦意,顯然是方才精神緊繃所緻。
他懷裡抱着孩子,也沒料想到秦庸會在這個時候趕回來,也停住了腳步。
兩人隔着幾層台階一上一下地站立着,沉默對視了片刻,最後還是楚望钰率先挪開了視線,語氣平靜:“勞煩秦将軍幫忙抱一下寶寶,我再進去看看小珠。”
他将孩子遞到秦庸手裡,轉身進了屋。
秦庸還是頭一回抱這麼小的孩子,不免有幾分僵硬,虛虛地用臂彎圈着,像是怕一用力就将襁褓裡幼小的嬰兒弄疼了。
他低頭看去,剛出生的寶寶長得極小,還不如他兩個手掌大,眉眼也皺巴巴紅通通的,好在是不哭了,正閉着眼睡覺。
秦庸默默地想,自己和孟如珠的女兒,好似不如孟于雁生得漂亮。
不能怪如珠……應是他自己長得醜的緣故。
秦庸又仔細打量了這個孩子半晌,像是要把那模樣刻進心裡,許久後才收回目光,擡步進了屋。
主屋裡已經被收拾幹淨了,燃起了清淡的果香。孟如珠靠在榻邊,依偎在楚望钰肩頭,正問他:“寶寶呢?你把寶寶抱到哪裡去了?我還沒看兩眼呢。”
楚望钰無奈,伸手輕撫了撫孟如珠淩亂的長發,低聲道:“待會就抱進來給你,快躺下吧,你不能累着。”
孟如珠精神其實還不錯,他身體素來康健,又是第二個孩子了,總比生頭胎時有經驗,雖疼了半個多時辰,疼得眼淚汪汪的,但也還剩有力氣。
隻是楚望钰先前聽他痛叫了幾聲,心疼得不行,此時守在榻邊寸步不離,像是怕一個沒留神,孟如珠就會散架了似的。
從前孟如珠生第一個孩子時,他還隻是六王爺,雖與孟如珠關系親密,但終究算是外人,沒能進小侯府守着孟如珠生産。
如今倒是知道怎麼一回事了,但怎麼會那樣疼呢?
“不要生了,”楚望钰有些難過:“小珠,你疼得厲害,我們以後都不要孩子了。”
孟如珠身上倦怠,聞言卻又忍不住彎眸笑起來:“你怎麼……哎呀。”
楚望钰:“真的……我說真的,小珠。”
孟如珠擡起手摸了摸他的眼皮,發現指尖濕潤,楚望钰的睫毛上濕漉漉的,原是沾了淚水。
“其實也不算非常疼……”孟如珠賴在他懷裡,小聲說:“隻是我……”
他自小嬌氣,碰上偶有疼痛的時候,愛叫上兩聲也是常有的事。楚望钰與他同榻共眠這麼久,連這點習慣也記不住嗎?
孟如珠見楚望钰還是望着他神色哀傷,暫且收了争辯的心思,道:“以後還要不要孩子,是我來決定的,你可做不了主。”
楚望钰還想說什麼,兩人又聽見屋門處有人走進來。
孟如珠擡眸一看,不禁愣住了:“秦庸哥哥?”
*
秦庸留在京中過了個年。
除夕夜當晚,小侯府來人呈帖,邀他入府用膳。秦庸猶豫許久,還是答應了。
——他實在想多看看孟如珠……和孩子。
等再回到邊關,就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孟如珠剛生下孩子半個多月,還有些畏寒,因而今年沒有特地回侯府和孟回晝等人用年夜飯,而是将晚膳安排在了小侯府的廳堂裡。
支起小桌,燒上地龍,一屋子都暖融融的。秦庸進去時,便見孟如珠坐在主位上,眼巴巴地望着楚望钰懷裡的幼兒。
“給我抱兩下嘛。”孟如珠小聲央求。
楚望钰卻搖頭:“不行,你現在力氣小,手腕會酸痛的。等過段時日再給你抱。”
孟如珠隻好作罷,轉頭望見秦庸來,又高興道:“秦庸哥哥,你快坐。”
楚望钰擡了擡眼,倒沒什麼情緒顯露。
秦庸在小桌邊坐下,仆從們陸續将菜肴端上,管事又把孟于雁帶過來。
孟于雁已經一歲多了,走路穩穩當當的,會說些簡單的字詞,但仍是性情安靜,不愛鬧騰。管事說小世子被帶來用膳前,正趴在窗口盯那雪地裡的梅花,盯了半天也不覺得累。
仆從們搬了張特制的高腳凳給孟于雁坐,放在孟如珠和楚望钰中間。
動筷之前,孟如珠又想起一事,問管事:“林白呢?怎麼不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