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斯宙租住的小區名叫“楊柳岸”,某機關單位集資的福利房,大平層,沒公攤,坐北朝南陽光充足,唯一的缺點,就是隻有步梯。
車停在3棟底下,周以唐拿了鑰匙,單腿往台階上蹦,對于剛經曆了體育中考的學生黨來說,簡直小菜一碟。
“聞老師,步梯不好走,我走前面給個胳膊你,你不方便的話,就借個力,成吧?”程斯宙側着身體上樓梯,伸出胳膊虛虛托着,生怕對方犯困,再弄點什麼意外出來。
“我能走。”聞子川沒管他,就算走得慢,也是卯着勁兒一步步往前。
3棟303,門牌号好記。
周以唐已經到家,收拾了自己的東西,一抹臉就鑽進了卧室,沒聲了。
“喂——!腳不能沾水,好歹洗個臉吧,你瞧瞧你那樣子,礦坑撿煤回來的一樣!”程斯宙像個老媽子一樣操着心。
“要你管!!”周以唐聲透門背。
程斯宙管不了她,畢竟不是她監護人,也沒有親緣關系,偶爾給她輔導輔導功課,就已經耗盡他們之間為數不多的室友情。
聞子川進了屋,環視一圈,的确是日常家居的陳設。他特别留意了客廳外邊的陽台,左側挂着幾件成年女性的衣物,其中有兩件海藍色的警服,右側則是成年男性的,泾渭分明,互不幹擾。
周以唐的解釋基本都有了印證,他也慢慢放下了戒心。
程斯宙給他倒了杯溫水,又去拿充電器。
“周以唐的媽媽什麼時候過來?”聞子川坐在側邊的單人沙發上,仍保持着身體前傾的姿勢。
“她明天休假,早上就會過來吧。”程斯宙幫他充上電,把攤在沙發上的雜物收了收,“實在不舒服,就躺下歇會兒?”
“我沒事,不用。”大半夜賴在别人家本就不妥當,哪還能厚着臉皮躺着讓人伺候?聞子川無意間看見那堆雜物裡混着幾本書,似乎都與瓷器有關,“你是做什麼工作的?”
“燈遠博物館,文物修複師。”
“嗯。”聞子川第一回聽說這個行當,有些好奇,但于情于理都不便多問,他摸了摸臉上幹掉的妝,“有卸妝液嗎?”
“沒,舒膚佳要嗎?椰子味的。”
“将就吧。”
大概是真困了,程斯宙聽着“嘩嘩”的水聲,腦子也跟着混混沌沌。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也不知該想些什麼,大晚上糊裡糊塗地,把個大明星請到家裡來,是不是得抓住機會,趕緊讓他簽個名啊?
十分鐘後,聞子川帶着一身似有若無的椰子味出來。舞台妝被卸去,眼瞳更加黑白分明,鼻子小巧且鼻翼很薄,嘴唇挺潤,而最初一眼就吸引到程斯宙的下颌線也恰到好處地減了些棱角,添了些柔和。
“坐。”程斯宙挪到側邊去,把最寬最柔軟的長沙發讓給了他。
聞子川按着腹部坐下,疼痛感并沒有因為洗了把臉而減輕,他剛嘗試着吐些什麼,或許吐出來能舒服一點,然而十幾個小時沒有進食,再吐就隻能吐出膽汁了。
“你身體……什麼情況?”程斯宙問。
“老毛病,一時半會也好不了。”聞子川答。
“吃什麼藥?小區對面就有24小時藥店,我給你買去。”
“不用了,藥在家裡,回去再吃。”
連續被拒絕幾次,誰都會洩氣。
或許大明星的生活就是與普通人有壁,可他也隻聽過為了保持身材不擇手段的,沒聽過甯可受罪也要諱疾忌醫的啊。
“你今天吃了些什麼?”他開始旁敲側擊,雖說胃病又被叫做“富貴病”,靠養不靠治,但日常進食不夠注意的話,也很容易誘發。
“跟那沒關系,今天什麼都沒吃。”聞子川與圈内大多數同行一樣,臨到上場之前一般少吃或者不吃東西,吃多了胃裡邊就實,發聲效果就沒那麼好。
“……”
得,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一天不吃飯,高低得餓出點毛病來。
程斯宙說:“給我一首歌的時間。”
現在是二零一八年五月一日的淩晨一點,夜靜人定,萬物止喧,居家款好男人程斯宙正穿着花開富貴的經典圍裙,打開爐竈,熱熱鬧鬧地燒水煮面。
“來勒——大碗豪華湯面!”
面是瑩潤細長的,湯是濃郁清透的,翠綠軟糯的青菜躺在瓷碗裡也别有幾分可愛,但聞子川僅是怔怔看着,沒動筷子。
“面食好啊,養胃。”程斯宙略帶緊張地在圍裙上擦着手,“賞個臉,吃一口呗?”
“你……”聞子川欲言又止,氣氛略顯尴尬。
他還不知道這人到底姓甚名誰,但能在燈遠市中心的黃金地段租到一百多平的大平層,經濟條件一定非常不錯。
所以,他有什麼必要讨好自己呢?
平心而論,聞子川非常抗拒沒有緣由的示好,他曾經遇見過許多主動示好,但明裡暗裡也要求他回報對等好意的人。一旦回報不了,對方便會惱羞成怒,捏造他自私自利的謠言。
抗拒是種情緒,而胃疼又加重了情緒。
程斯宙的确不了解他,但能察覺到自己被嫌棄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