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周以唐那少不更事的腦袋瓜子,一時半會兒也盤不明白,他倆到底誤會了什麼。
相比之下,她更在意聞老師與她的偶像同為配音演員,工作上有交集,萬一今晚發生的事傳到她偶像的耳朵裡,那可太尴尬了、太社死了。
“他不讓你聯系家裡,對嗎?”聞子川見她猶猶豫豫地不吭聲,又給她支了個招,“這樣吧,你報警說下這裡的位置,等警察過來把他帶走,我再送你回家。”
“報警”和“警察”兩個詞仿佛觸到了奇怪的開關,周以唐一聽,表情立刻就變了。
雞窩男忽然一抽一抽地笑起來:“我說大明星,你就别為難她了,對她來說,‘報警’和‘聯系家人’不是一碼事嗎?”
“哎,聞老師,你放開他吧。”周以唐想起自己被扯爛的衣袖和臉上來不及洗幹淨的灰痕,在樣貌英俊的聞老師面前,她簡直擡不起頭,“我媽是民警,一旦報警,她鐵定知道我今晚去了國展中心看演出,那也挺不好的,是吧?”
原來是這麼回事。
小姑娘要中考了,多半是瞞着家長,跑去追星看演出。她要是沒受傷,過去了也就算了,現下崴了腳,父母那頭的瞎話還不知道該怎麼編呢。
聞子川松開雞窩男,這人腦補自己和未成年少女談戀愛的确有錯,但自己也把他當成了誘騙小姑娘的不法之徒,一來二去,算扯平了。
“那這位是?”
“他是我鄰居,我們合租……”
“合租?”
聞子川剛伸手拽了拽起不來的雞窩男,聽到這倆字,即刻松了手,任他“咚”的一聲摔了回去。
這回摔的地方,是腦袋。
雞窩男也不想起了,躺着裝死,死了得了。
“準确地說,是和我媽一起。”周以唐咬唇醞釀着措辭,“是這樣的,他租的房子比較大,離我學校也很近,跟他合租的話,上下學方便點。我媽也會過來陪我,不過她還得照顧我姥姥,隻能兩頭跑。”
“對哦,你今晚不是跟着你媽媽,去二醫院陪你姥姥了麼?”雞窩男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意思是周以唐願意賄賂他的話,他可以幫忙保守秘密。
聞子川聽明白了,但胃也疼得更厲害了。
今晚的事荒誕歸荒誕,但并非不能理解。他不是不想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可眼前兩位一唱一和默契十足,反而顯得自己特别多餘。
他看了一眼周以唐被裹成粽子般的腫大腳踝:“你怎麼回去,要不要我……”
周以唐連連擺手:“對不起啊聞老師,耽誤你這麼多時間,”又指了指雞窩男,“喊他過來,就是讓他帶我回家的。”
“那行,那我走了。”聞子川收回目光,用力按着腹部,他必須趕回去吃藥了。
大明星都撤場了,雞窩男也不裝了,他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蹲到周以唐跟前,指指後背,示意某個瘸腿的爬上去。
“姑奶奶您可真沉!”
“誰讓你不愛鍛煉的!弱雞一個!”
他起身起得艱難,腳脖子左歪右歪、搖搖晃晃,剛一擡頭就拱在了人的大腿上。
聞子川去而複返,依舊蹙着眉目,半蹲下來看着他說:“可不可以加個微信?”
或許是周以唐有點兒重吧,雞窩男紅着臉,輕聲細氣地回了個:“啊?”
“……你們到家後,報個平安。”
“哦……”
聞子川默默歎了口氣,世間的巧合叫他一晚上撞了個全乎——他和雞窩男的手機竟也是同款。
添加微信,點開對方的頭像,發現是隻可愛柴犬,笑起來憨憨的,聞子川不知道該備注什麼,删繁就簡,填了個“他”。
“我走了。”他說。
“好的,大明星。”雞窩男說。
“不是大明星。”聞子川否認了一句,又覺得沒什麼意義,于是快步離開了醫院。
雞窩男背着周以唐,想快也快不了,他認命般地挪着步子,幾步台階下得腿肚子打顫。
“周以唐,你保密工作做得好啊,連我也不告訴?”
“告訴你幹嘛?你對這些又沒有興趣。”
“誰說我沒興趣?再說了,興趣是可以培養的嘛。”
“那你可得多花點心思,我怕你臉盲,認錯了人,還挨打鬧笑話兒。”
靠!常年捕雀兒的被雀兒啄了眼,看看這無法無天的雌性人類幼崽,說的叫什麼話?
有一說一,他對配音演員也不算一無所知,誰年輕的時候還沒看過幾部動漫和譯制片呢?而且聽周以唐給她朋友打電話,總提到什麼“安老師”“鄭老師”,聽多了也無師自通了嘛。
“你今晚追的那個星,不是聞老師吧?”
“當然不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歡的是安老師。”
“對對,安……安什麼來着?”
“安捷。”
提到這個名字,周以唐忽然安靜下來,吸鼻子都帶着水聲。
演出結束了,但她忘不了,忘不了安老師出場的時候,現場一片歡呼雀躍,好像每個人都在盡情地呼喊,奉上自己最真誠熱烈的喜愛。
她和她的同好們來自五湖四海,因為共同的偶像而彙聚,她們一起高高地舉着燈牌、手幅和熒光棒,揮舞着,跳躍着,在黑夜中織出一片光輝璀璨的藍色星河。
而她,隻是星河中最不起眼的一顆小星星。
“哎哎哎,怎麼又哭了?”
“嗚……你說世界上怎麼會有那樣的人啊,說着喜歡安老師,卻根本不尊重他……她們那麼多人圍着安老師的車,那麼用力地拍打車窗,坐在車裡的人得多擔心、多害怕啊……”
“你換個思路想想,這證明他人氣高嘛,受歡迎。”
“話是這麼說,可我又覺得,他壓力也很大吧。”
真是鹹吃蘿蔔淡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