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都看不見前路,又何談照亮别人。
李洲同說,“裴兄弟不必多慮,我雖有心将這姑娘托付與你,但是你若不願,我也不勉強,隻期望你日後照拂她一二,就算我了了我一樁心事。”
一個姑娘在外,屬實不易,裴湛答應了下來。
李洲同退一步,對着他一拜。
“裴兄弟,你明日去大王村,找姜柳氏,我這裡有份文書給你,”說着拿出,一個泥印封口的竹簡,交給他,“你帶着姜嫱先走,姜嫱一個姑娘,與衆人在一起,多有不便,其他的,我都已經打點清楚,你去了,直接呈上文書即可。”
裴湛接過竹簡要走,李洲同又拉住他,看着他快要磨斷的草鞋,褴褛的衣衫,不動聲色地塞了些銅币還有一個包袱,低聲道,“換身好點的衣裳吧。趁着天還亮,去鎮上的鋪子裡買身衣服換換。還有,記住,包袱裡的夾層有東西可救你一命。”
隐約覺得,李洲同在把自己推向另外一條路,但是前面的路什麼樣,是不是他想走的那條路,他看不清。
李洲同望着裴湛遠去的方向,聲音悠長,“之望,我為你找了個好孩子。你泉下有知,可以瞑目了。”
夕陽穿過山脊,将天地劃分為兩半,一半為陰,一半為陽,裴湛從陰走向陽,而李洲同的身影停留在陰影裡。
這好像一種傳承,而,秘密全在那一冊不大的書簡裡。
樓見語早已盤算好了時間,在大王村等待裴湛的到來。
在樓見語不動聲色趁着夜色來到姜嫱家。
姜柳氏早已等待多時,守在桌前,神色焦急。
不時往門口看上一兩眼,似乎在等什麼人。
她讓樓見語先吃,燙面餅子配着水煮白菜,樓見語這幾日吃的都是這些,她明白,有的吃便好。
所以并不挑剔。
沒有看見姜嫱。
“姜嫱人呢?”樓見語有些好奇地發問。
她還沒見過這個女子,說起來,姜嫱不願去徭役,她是理解的,說起來女孩子總是要被嬌慣些。
可是。
“姜嫱啊,她準備嫁人了。夫家今晚就來接她。”姜柳氏也沒把樓見語當外人,畢竟她是計劃的一部分,不會走漏風聲。
樓見語手裡的餅險些拿不住。
夜色深重,人煙稀少,沒有明媒正娶,無名無份,隻是暗中将人擡走,可想以後姜嫱的日子會有多不好過。
樓見語不敢深問下去,不想知道她嫁給了何人,也不想知道她将嫁去何處。
夜是深寂的,除了偶爾的蛙聲,其他一概聽不見。
不一會,便聽見有人聲,姜柳氏眼睛一亮,有人來了,她隻是叮囑樓見語在這裡待着,她去了别的屋。
樓見語依稀可以看見,一個年輕姑娘,穿着紅色的嫁衣,步履緩慢地上了驢車。
樓見語聽說,古代的女子都會為自己繡嫁衣,多年如一日,不知道,姜嫱脫了徭役,盼到的是不是她想要的。
嘎吱嘎吱聲中,載着姜嫱的驢車漸漸走遠,樓見語不太清楚自己是難過還是心疼。
她本來以為姜嫱必定是個跋扈的女子,要折騰一番,但是她卻就這樣,沉默着,上了驢車。
姜嫱走遠後,姜柳氏,手裡捧着個漆木盒子,有些失神地歸來,“嫱兒,我對不起你。”她喃喃,她就這樣安排了兩個女子的命運,不知為何,卻沒有絲毫的歡欣。
姜選,也就是她的小兒子,從姜嫱的房子哭着走出來,他泣不成聲,“娘,你……是不是……把姐姐賣了。”
姜柳氏撫着他的頭,歎息到,“姐姐是為了我們姜選以後啊,姜選要好好的,掙個軍功出來。”
樓見語卻知道,姜選不會有特别美好的以後,時代的洪流,泥沙俱下,人人自危。
尤其是,在堇朝這樣,既和平又動亂的年代。
和平,是堇朝統一六國,沒有戰事,動亂,是在那平靜表面下的暗流湧動。
“走吧,神女姐姐,我帶你去我姐姐的屋,你先住那裡。”抹幹了眼淚,姜選眼中有了不一樣的色彩,因為他知道。姜嫱嫁人了,這個家以後就靠他了。
樓見語躺在姜嫱的床上,一夜無眠。
裴湛是第二日清晨來的,他帶着征召文書,還有那本秘密的書簡,先去拜問了伍老和裡典。
二人帶他去了姜家。
奉上文書檢查完畢,兩位長老示意他可以帶人走了。
樓見語特地給自己化了妝,看起來竟然有五分像姜嫱,而姜嫱确實是絕色,她一直低着頭,女子大都羞怯,竟然也沒人注意。
樓見語不經意間擡頭,隻一眼,她就愣住了。
“裴湛怎麼長得跟裴入聲一模一樣?”
然而愣住的,不止她一個,還有裴湛。
明明穿着一身藍白色碎花的窄袖衣裙,一看就是普通農家女子的打扮,讓人印象深刻的是,那讓人心頭揮之不去的明豔,但無端地,一抹違和湧上心頭。
似乎她應該是英氣的,而不是這般妩媚?
按下心中疑惑,裴湛還是按序走完了過程,帶着樓見語離開。
樓見語雖然對姜柳氏毫無感情,但是她頂着姜嫱的名号,還是得裝裝樣子。
自認為做不出泣涕漣漣的模樣,她心底裡卻對姜柳氏有幾分同情,她隻能做像是對待老友那般,道一聲:“珍重。”
反倒是姜柳氏,昨日失去姜嫱的痛苦在此時得到宣洩,她執一方帕子,無聲地抹着眼淚,哭都不能縱情。
裴湛怕樓見語太過傷心,隻是低聲道:“走吧。姜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