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臨出發前
裴奶奶本來起得就早,今早又特地起了個大早,于是可憐的裴入聲五點便被叫了起來。
老太太已經準備一堆東西,放在正房的圓桌上,泡菜,辣醬,鍋盔,還有各種零碎小吃。末了,老太太又神秘兮兮地拿出了一個醜醜的布包,裴入聲苦笑。
“奶奶,這是什麼?”
“阿聲,你可得把這留好了,我這是從寺裡求來的,可重要了。”裴入聲笑着答應,接下。
布包沉甸甸的,裴湛本以為是個靈符什麼的,沒想到,摸起來硬邦邦的。
正要打開,一把被老奶奶按住,“這是你遇到難處的時候才能打開的。”
還是個錦囊?
裴入聲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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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按照老一輩人的說法,裴奶奶是有幾分神通在身上的。
那日,暮色昏沉,太陽不久才從牆頭隐匿下去,最後一抹陽光收束,一個黑漆的影子闖進了裴家院子。
來了便直奔裴入聲所在的正屋,七歲的男孩正在屋中習字。
筆下的字,今日他抄得十分心神不甯,是個“危”字,他抄了多遍,依舊是手腕不聽使喚,那一撇總是拉得格外長,試了幾次,仍舊是不頂用,像是某種警示。
他再下筆,“阿聲——”,有幾分幽怨凄婉,“張嬸子”的聲音從院中傳來,他驚的一瞬,那一撇劃出長長的一道,像一柄利刃,要直戳人的咽喉。
舊式的房子本就昏暗,正屋便早早點上了煤油燈。“張嬸子”叫他的那一瞬間,在玻璃燈罩裡的煤油燈晃了幾晃。
這燈是裴奶奶臨出發前給他點上的,裴奶奶做一些繡活,她說今天東家實在催得緊,她得入城一趟。
走出去沒有幾步,老奶奶又折返回來,十分嚴肅地對他說,“如果煤油燈晃了,就立刻關門,誰也不許進。記住了?”
“記住了。”
誰也不許進,難道是指“張嬸子”?
腦子還在反應,身體已經先一步,關上了門。趕在“張嬸子”進來前的一瞬間。
不知是否是錯覺,他見那“張嬸子”的影子,被煤油燈照着,落在紙糊的窗棂上,漲大得如同鬼魅一般,那身形竟不似一個婦人。
屋内,油燈,明明滅滅,不斷晃動着。
屋外,“張嬸子”在門外使勁拍打着,發了狠勁,一聲勝過一聲。
“小畜生,你給我開門,你給我開門。”拍門聲和她的喊叫,仿若地獄來的催命者。
心中有一個聲音勾引着他,說開門吧,開門吧,你不好奇嗎?打開門看看,膽小鬼才躲在門後面。
另一個聲音說,不要開,危險,誰知道外面是什麼東西。
裴入聲潛意識裡覺得來的這個東西是不善的,雖說年少,但是從小就有比旁人更加堅定的心性,他定了定神,搬來了家裡所有他能搬動的東西,堵在門口。
而門外的“張嬸子”則在說一些他聽不懂的東西。
“你把那東西還給我,還給我……那本來是我的!”一開始隻是正常的哭訴,無人應答她,後來竟然凄厲如同鬼号,卷着這夜裡的寒風顯得更加詭異,要生生破開他家脆弱的門闆一般。
裴入聲不記得自己拿了她什麼東西,但是也不回答她。隻是記着奶奶的話,不曾将門打開半分。
就這樣對峙了半夜,直到破曉雞鳴,那門外的東西,嘩啦一聲,似是什麼東西潰敗了一般,退了去。
直到第二日正午,裴奶奶才回來。
老太太一進門,入目是正屋門前一攤黑血,她頓時覺得有些天旋地轉的,但是還是殘留了一分理智,喚到:“阿聲?”
聽見是自己奶奶的聲音,裴入聲才弱弱應了一聲。
裴奶奶一顆心才落了地。這才有空細細觀察那攤黑血。
隻是喃喃道,“原來是到了這裡。”
後來鄰居将這件事傳的沸沸揚揚,将裴奶奶說成是個有神通的老太太,她出門是去捉鬼的,隻是沒想到這鬼到了自己門前,又誇裴湛是個有定力的,不被迷惑。
但是裴奶奶隻笑呵呵說,夜裡有小孩子頑皮灑了雞血在家門口,吓了自家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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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似乎隻有那一次裴奶奶叮囑他時露出那般鄭重的表情,這一次,是第二次。
思及此,他并沒有拒絕老太太,認真地将布包收了起來。
他那時不知道的是,正因為他的這個決定,日後竟真的避免了一場大的災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