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州不常下雨,寺裡沒有井,取水變得異常艱難。
在宣國時期,須得步行一小時,到山腰的泉眼處取水,現在靈彩寺是國家保護單位,政府特地為這裡修了一條下山的路。
這就好走了很多。
小師傅托囑樓見語,順着那條水泥路,一直往下,就能到裴先生所住的村子。
走了一段時間,峰回路轉,聽見流水聲,而眼前是三尺見方的一眼泉,泉有水汩汩從泉底冒出,不甚深,清澈見底,泉水彙聚成溪,往山下流去。
這便是釋然小師傅平日打水的去處了。
水泥路和溪水伴生而下,忽遠忽近,若即若離,相依相偎。
在半山腰,可遙望見一個村子,在山水環抱中,靜靜坐落。
水在古代,是财富的标志,聚水則是聚财,所以水口也是“關鎖”。是要建寺廟,築樓閣,造高塔的。這裡,修了一個樓閣,名曰:永甯閣。
内額書:水遠甯徙,内書:鐘秀。
這裡是上陽村唯一的出入口。
入了村,樓見語有點明白裴先生為什麼要來這裡了,因為這裡全是保存較好的古代建築,朝代有着些微的錯落。
她四處閑逛着,村裡人不多,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個老奶奶。
樓見語叫住了她,向她問好,“奶奶好。”
老奶奶笑眯眯地望着她,似乎見到年輕姑娘很是開心,“這麼俊的姑娘打哪來的呀?”
樓見語扶住婆婆在一條石凳上坐下,“我是從南市來的,老奶奶,這村子人怎麼這麼少?”
老人家歎了口氣,枯瘦的手抓住樓見語,“還不是都進城去了,村子就剩下我們這些老家夥咯。”老奶奶捶捶腿,又解釋道:“我們這村子,說是做什麼古建築保護,不能拆,也不許我們再重建,村子裡的年輕人不願待着,紛紛進城去了。”
老奶奶十分健談,雖說牙沒了好幾顆,不妨礙她拉着樓見語問東問西。
“結婚了沒有?年齡多大?家裡有幾口人?做什麼工作的?”
樓見語不好拒絕,但是也有些為難起來,畢竟她是來找人的,不能耽擱太多時間在這裡。
看老奶奶這架勢,莫不是有個癡呆孫子,要介紹她孫子給她吧?
果然,老奶奶發出了靈魂一問,“我有個孫子,長得一表人才,你要不要見見?”
樓見語心道,壞了,得跑。
正準備敷衍了奶奶就跑。
“奶奶,”一聲似是無奈,又似是歎息的男聲傳來,“你把人家姑娘吓着了。”
這聲音有點好聽。
樓見語順着聲音回頭,她愣仲了一瞬,對面也愣了一瞬,本以為隻是個聲音有點好聽的普通農漢子,但眼前人不是。
他的氣質出奇的清冽,雖說臉上還有些許灰塵,但毫不掩飾他令人驚豔的五官,最絕的是那雙眼,神色清潤平和,他仿佛是一股跨越千年的清風,徐徐而來,微涼深遠。
他站在這古建築前對着她笑,就好像以前也有這麼一幕發生過。
她的心盈得滿滿當當,不知什麼,更像是榫遇到了卯,丢失木塊回到了它本來的位置。竟然,是一種歸屬感。
身形挺拔,筆直得像靈彩寺的松,甚至讓人懷疑他們是不是同出一源。
“奶奶,你還拉着人家,你看都把人家姑娘吓的,人家聽你這麼說,還以為您孫子是個娶不上媳婦的傻子。”
老奶奶看見自家孫子來了,立馬放開了樓見語的手,喊一聲,“阿聲!”這腿也不酸了,這腳也不疼了,向着孫子飛奔而去。
老奶奶絮絮叨叨跟他的孫子說着什麼,那男人笑着應答,沒有絲毫不耐煩。
直到走到她面前,男人說,“天色晚了,我家開了一間小旅館,你不如先住下,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夕陽的最後一縷餘晖,灑在了不遠一棟建築上,最後隐入蒼茫大地之中,确實如他所說,天色漸晚。
在上陽村,農家小旅館有很多,但是他們家似乎别有特色,随着男人的引導,他們穿過悠長的巷道,踏過過街樓,轉過一道拱門,有桃花源記中豁然開朗之感。
因為進了拱門,便是他家的旅館。
樓見語瞬間明白那位建築師,為什麼會選擇這樣一個地方了。
這裡的民居極大地保留了古建築的特色,做到了用舊如舊。
南北朝向布置的小院,北面是三層正房,三開間,底層一明兩暗,即為當心間開門,左右次間為檻窗。東西廂房三開間,一明兩暗,倒座與正房對立,三開間,廂房與倒座俱為兩層①。
各個房舍二層都有前檐廊,以懸臂梁從下層出挑,底層沒有檐柱。
廊下挂着兩隻燈籠,被紅紗攏着六根竹制燈骨,現在不點蠟燭,裡面的白熾燈,映襯着紅通通的燈籠,照得裡面燈骨根根分明,映出昏黃的燈光來。
“進來吧,家裡雖然不大,但是勝在幹淨。”男人說,笑着看着樓見語,她還在對建築發着呆。
二人進了庭院,男人見她看得認真,就問:“你是也學建築的嗎?”
樓見語歪頭看他,神情中帶着幾分驚訝,嘟着嘴,咕哝道,“你看的差不多,我是學建築史的。”覺察出男人話裡的隐藏的意思,樓見語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你等等,你說也,是什麼意思?難道之前有學建築的人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