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浮光,蜉蝣一日。傳說朝生暮死,迎于日輝,終于日落;在那蜉蝣向往的盡頭,是太陽的故地。這片大陸上隻有極少數人知曉的隐秘大宗,岚炎宗,栖息于此。
四面被黑海包裹,海如夜,隻在海面中上才浮現出那太陽的影。這裡是最接近太陽的地方,那半垂的巨大太陽被定格,永久的保持着那般的姿态。
十七宮坐落海面之上,其對應這大陸最開始的十七國。
但曆史變遷,曾今的十七國度現今隻剩下六國。岚炎,本是各國所通史的信仰,但不知從何時起,信仰有變,精神的寄托轉變成妄圖對權力的控制。北境三國合并,雲傲與炎尤吞并諸小國,青玄庇佑下中盾城和洛水閣之下的島國自成一體,大中千年屹立不倒。六國鼎立,也漸漸抛棄了岚炎的信仰。
——神谕降下:所有被太陽籠罩的地方,必将臣服。
殺伐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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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船從水中浮起,靠了岸。整裝待發的七人拖着一架闆車從船上下來。在這裡,沒有晝夜之分。太陽的光始終常亮。那宮頂的世界中鐘突然震響,面前現出密麻的黑影等待她們已久。
吟誦聲随着那一個個浮現的太陽紋直抵天際。眼看着光灑下之後的天火就要降臨。
雨煙先一步而至。九尾的狐狸在那雨中忽隐忽現。紫色的眸看向那黑衣的信徒,道中竟是生生開出了一路。越來越多的狐狸眼睛在水霧中現起。凡是與之觸上的,都變成了呆滞的虛偶。那九尾狐突然回身瞥了一眼八人,似是在示意她們從那開出的道路離開。
随即再沒有回頭,它躍上去,雪白的九尾喚出水柱。在七人快速通過之後,雨如針,水聲如炮。身後的世界厮殺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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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天方之上,一個年輕女孩進入了視線。她很消瘦,唇色烏紫發白,身體似乎很孱弱。女孩笑着看着這邊來的幾人,聲音從天域而來:“為何如此頑強,多活一天不好麼?”藍色火焰在她的手心綻放,“那讓我先迎接你們到達死亡的彼岸吧。”
新的金輪落下,無數的巨木瞬間現起,堪堪擋住。再定目去看,四下沒有人無不震驚。
那空中的人,面無情緒,卻是與身旁的氿兒有着一模一樣的臉。
金輪被木藤束縛着暫時無法收回,忽然就燃起了大火,天舟上的女孩咯咯咯的笑,背後一輪新的輪已經現起,再猛地向着地面砸來。
青煙回蕩,卻無法将其阻擋。籬心正對着那輪沖去,腳下的木靈做梯,飛速移動着;輪到了眼前。
“龍!”她向天空大喊。
一聲閃電降下,直接擊碎了那輪盤。沉穩的龍吟聲起。再見籬心,她雙手握着龍角,身下的銀色蒼龍從雲層中露出一半的身體。
雷電以萬鈞之勢降下,籬心駕着銀龍向着那個“氿兒”飛去,一模一樣的臉卻空落得無神。火焰燃燒,龍重新回到雲層。地上七音奏起,是最曾今那位點名了氿兒方向的智者教授她的旋律。
琴瑟和鳴,笙箫混合而唱。鼓點附和,帶着鐘的宏大回音,天地因這律而變動。那闆車上的箜篌現出靈色。靈體狀态的少女撥起了弦。
下一刻天輪落下時,禦箜篌之音成盾,在半空中将其阻截。
地石變化如波,成排山倒海之向着那邊的天方打去。天空中的紫虹落入彈奏的七樂器之中,音色更清。
被火焰灼燒的銀龍有部分鱗片現了黑。笙的音傳來,治愈一切。
鳳凰振翼,瑤仙舞動着裙衣。樂音到達最激昂的熱潮,七樂之奏,将使得這世間太平。
七雙手同時共鳴發出那同頻的音律。琴瑟上的弦突然盡數斷裂,笙和箫裂開成為兩半,鼓面破而鐘的懸鍊碎,星鐘落地發出震響。
箜靈散了身形,竟是第一次拉不住那箜篌。遠空中剛剛共鳴的七音還在響,她化為了一縷靈煙和飄散上來的六股各色煙聚攏。天撕開一個創口,七音之力散向遠方。
指尖之下的樂器再也無法奏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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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愣住了。傳說的神樂變成一堆廢器。
不過那剛剛奏起的七音确是打破了那女孩的心神。
龍的利爪扯開了空中“氿兒”的軀體。火焰将那具軀殼燃燒殆盡,露出了裡面的一隻白鳥。
它突然睜開眼睛,向着龍首的籬心飛來。那白色的鳥兒額前的水晶已經碎了。現在籬心看見的更像是被煉化後的魂魄。
隻一眼,籬心就認出了它。隻是這一次它再也沒有啼叫。
還未飛到籬心身前,鳥兒的身體就碎成了無數的晶體。
那一天,籬心永遠記得。
太陽的影子化身為神鳥,給予了她二次新生。
金烏……
籬心不自覺眼淚落了下來,身下的龍發出低低的聲音。
——那邊的天舟上,女孩躺倒在甲闆上,那地上的畫還清晰。她親眼看着父親的最心愛的玩具被毀了。
竟然有一時的喜悅。
但是多麼可笑啊,自己生來的價值就是操縱那具身體。連自己的命都是與她相連。
閉上眼,還是想着父親。
她是從兩百多個孩子裡脫穎而出的。其他人都死了。唯獨她在接受了父親的血後活了下來。
她是被父親所珍重的。
好冷啊……
心髒的血好像已經停了。
她還在等着父親為她賜個名字,可是……可是怎麼就這樣沒了呢。
她想父親多是要責怪她了。
畢竟用冰棺保存了那麼多年的玩具就這麼毀掉了。
那玩具的身體,金烏的魂,再加上她作為被父親培養出來的血皿。
才有了現在了那個東西……
好不甘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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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白衣的人正在侍奉着花鳥。瘦弱的人卻筆直着背。聽到身後的聲音回身,眼中卻是有一閃而過的疑惑。
“難道是我的天歌沒走到這裡就先死了嗎?”他喃喃自語道。
“鳥詩。”
“你還真的一點沒變。”
高大的男人看着那邊的白衣,眸中翻騰着海般的流波,像萬千的星宇。
“這位是……”中年的白衣男人躬身問他。
“陳枭。”慕三行不再多言,眸中變,天星隕落。四周的空間扭曲了模樣,現出裡面黑洞一樣的深淵。
白衣的中年男人沒動,倒是低笑了起來:“我早該想到靈族不會那麼輕易的沒了。”
“疏忽。”雀啼聲喚起,藍色岚炎火将他上方将落下的一切燃盡。
鳥詩不過向前踏了一步,天竟然是又重新黑透下來。慕三行面前現出一隻藍火虛化的飛鳥,緩緩飛到面前,再一展開,卻是化成了千裡的火。慕三行閉眼,額前出現的混沌吸收了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