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來,塵發現自己已經身在暖爐旁邊了。身邊的侍女見她醒來,向她屈身,也不多言語,放下手中的餐食就又退出了房間。塵坐起來,看窗外,仍舊是一片茫茫白雪。許是被凍得太久,也确實是餓了,身體沒有什麼力氣。
她下床吃東西。等到吃得差不多了,走出去踩在羊絨地毯上才發覺有些不對勁。屋檐刻意設計得寬大且上翹。落下的鵝毛大雪被擋在屋瓦之上,離屋外走廊的距離有一大段。鑲嵌在牆内的燈散着不算太明亮的光,但不會被風雪所熄滅。
“哎,您醒啦。”路過的一個小丫頭把塵的目光重新聚集到她身上。她不等塵回話,就過來拉着塵的手往一邊走去。她穿着素淨,倒也少了些尊卑禮儀,有些逾越,但在這樣的年紀間也本該活成這種模樣。
從雪廊往内,面前的一扇大門被她輕輕推開,正對視線的男孩高居座上。空曠的大殿中隻他一人。
小丫頭很高興的喊:“殿下,賓客醒啦,我就把她帶來啦。”
小男孩對着她一笑:“多謝玉兒了。”
“那我就先退下啦。”小丫頭松開牽着塵的手,向着男孩鞠了一躬,随即退走着關上了門。
“是你。”塵看着男孩的冠,“你救的我?”
“吾被圈禁在這皇城之内,要發現姐姐你,以我現在的實力還有些難以辦到。”小男孩答她。
“那是誰?”塵問道,腦中卻想起了那天雪台中見的兩人。
“是雪蓮。”男孩證實了她的想法。“姐姐也是幸運,竟有幸遇到我雪國的神明。”
“神明?”
“是,雪中生靈皆受雪蓮花千年庇護。”小男孩說着,“為此,供奉為我北境最高的信仰。”
塵微微仰頭看他,朱唇輕啟:“可是這世間根本就無神。”
“哦?此話怎講?”男孩對上塵的眼睛,裡面的冷鋒似箭,他悄悄又垂了眼,不敢再看她。
“神?是絕情且對這世間沒有任何的妄念的代名。”塵步步走向男孩,“但我所見能稱為神,或是被奉為神的所有,因愛而困,因因果而得,留念人間,并非斷塵絕念。”她突然笑了,“我們所想的神,不過也是人所想要它成為的樣子。庇護于人,為何庇護?要我是神我可不當這個傻子。”
“神可不救世人。”
“可是能受到萬民的尊敬。”小男孩答她。
“那不也是對這人世有所期許?神是斷妄念,它自逍遙,可不會管這人間。”塵已經走到了那高階的面前,紅裙似火,和這四周的冰感形成鮮明的對比。、
“可是……那樣的神,吾不認可它是神……”
塵走上高階,手撫摸在小男孩的腦袋上,“小娃娃,神可不需要你的認可,你看你不也是以人的标準在約束神。”
“那吾甯願沒有神。”
“本就沒有。”
“吾……知了了。”他終于默認下來。擡頭想移開塵撫在她頭頂的手,卻看到了那雙和原先完全不同的眸眼。
像是冰化了,露出了妙曼的枝桠。
“可是我們是人。血在流動,心在鼓舞,怎會無情。”塵停下了手,“那些用一己之力試圖是守護别人的人,是神啊。”
“是我們的神明。”
“帶我去見你們的神吧。”
·
雪的呼聲在空曠的皇城中回蕩。男孩帶着塵穿過了很長的一段走道,又進了白沐雪域之中。
在最後那一截存在的人類遺迹之後,後面隻剩下白色的荒蕪。
“你為何還要見雪蓮?”小男孩看向塵,有些不解。
塵在那最後的一截長廊邊盤腿坐下,紅埃現出瑟,她奏弦,金星成線連綿進入雪域。再起身,她又摸了摸男孩的頭。被男孩不情願的躲開了。
“吾的頭不可亂摸。”他有些不滿的緊了緊身上的毛絨大衣。
“噗嗤——”塵笑出聲,又将手放在他頭上揉了兩把,“小皇帝要努力成為一位讓百姓愛戴的新王。”
“那你呢?”
“我?”她已走進雪地,再回身,那盤龍的簪子映照着她棱角分明的五官,明明紅裙飄飄,但男孩應是在她的面上看出了幾分男子的模樣。
她太決絕。太堅定,打破人們既定的女子本應柔和的标簽。
“我要去尋我所愛,尋我所失。”
“如果不成功呢?”男孩不知為什麼就感到有些揪心,他忙問道。
這次塵又是那絕世的美人半遮面,手指撥動着将被風吹散的發重新别在耳後。卻是在笑着,是小皇帝一生所見最美的笑顔。
她說:“我早已死了。”随她去而去。
北風嗚嗚,她走進雪裡,再沒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