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從天降。
蹉跎大雨落下時帶着熱溫的餘浪。世間皆苦。
遠處的紅色雲霞在不斷的擴散。不過這是在外的景象了。
林婉每走幾步就點起壁沿上的燈台。地道潮濕卻并不生穢物,反倒有一種水汽的清新味道。她聽從着水神的意願來到這裡。左右的石壁遮攔了眼,上下的石壁阻卻了聲色,她在獨行,往前方黑洞而深邃的未知。
也不知在這塵埃漂浮之地行走了多久,林婉發現石壁上漸漸滲透出了些許小小的水珠。燈火照耀着浮塵慢揚,仿佛靜默的時光。
前方的石壁上出現了浮世的壁畫。林婉點燈,湊近了些,壁畫上是一個反彈着琵琶的仙女。左右兩邊的壁畫如出一轍。
她們一手反彈着琵琶,一手指向前方。林婉順着她們手指的方向看向前方——是一道門。
林婉走向前,驚奇于那封塵已久的門上竟然沒有灰塵。手觸上了門,微微濕潤的觸感是和空氣中的水汽相應和的。她推開門,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住了。
環形的碧波在觸手可及的上方緩慢的遊動;水影映照下粼粼波光在地面投下陰影。在那水環的最上方,好像有什麼東西……被水的波蕩晃動了模樣,看不清,但高高在上。
林婉回憶起水神讓她來拿一件東西,卻又沒有明确的告訴她。隻是說:阿婉你去了就知道了。
她已在洛水閣的下方穿行了一夜天,一切的黑暗把時間的概念也淡化了。她是靠着常識與執念來辨别時間的。
林婉擡手,觸上上方的碧藍。有一股吸力将她放入環形水輪中的手微微上揚。
林婉站在環形之下跳起。半個身體也浸入了水中。直到她整個身體全入到水裡,上遊,不斷上遊。她如魚,她與水相融為一。
眼睛在水中看得并不是太過透徹。水光打磨着瞳孔的面,絲絲的疼,但更多的是深藍中遊行的孤寂。
終于到了上方,四周的水在圍繞着中心的那物,起伏,回蕩——仿佛有生命。而中間的存在就是這片水域的心泵。
林婉的眼睛已經有些酸痛了,但她仍舊向着中心看去。在浪蕩翻湧的水波中,有一面琵琶。
但林婉沒有再去多看了,屏息已經到達上限。泡沫洩露,生的願景也似乎一樣随着那一串泡沫遠去。無重的吸力已經破碎,她開始往水下墜去。
意識開始低沉。世間萬物都已遠去。我在哪裡,又将要去到哪裡……沒有定數,沒有意義。
還不如就這樣安靜的睡去。
周圍的水好像在快速的消逝;上方,好像有個人影向着自己遊來。是水神大人嗎?如果是,那就算睡去也會做個美夢了。
空氣突然猛烈的沖擊進入鼻腔,林婉有夢魇裡驚醒過來,大口呼吸,腰側的水流托住了她的身體,水體已經離開的她的身體,停在她鼻尖的上方。一尺之間,林婉透過水的波紋看見了,那被藍色籠罩的琵琶……
高高在上,但又憫若世人。
林婉想探手,但好像不能了。
鼻尖上方的水體卻又突然席卷過了她的身體。往下,浸透全身,發被弄亂了,散在了水中;她看到那面琵琶在向着她移來,一個浪帶着綿盡的泡沫從那面琵琶那向着她的方向打來,漫過了她的眼睛,她下意識閉眼。
往過的一生從腦海中浮現閃過。
善惡,真假。她像被扼住了咽喉不能得以辯解那些所經曆過的是非。冥冥之中好像有一雙眼睛,在看着她的往生。
不,是審視。
哭、笑、悲、喜。閃現的畫面最終停留在了她幼年的一個場景。是外公離世,她最後為他的胸口捧上一束花。
周圍很多的哭聲,不過林婉沒有。她隻是安靜的看着“睡着”的外公,輕輕走近他,最後溫柔的擁抱了他。
回憶停止。林婉在一刹那睜開了眼。環形水域化成了漫天的水珠。琵琶懸停在她的面前,是腦中突然出現的一念,林婉伸出手接住了它。
瞬息間,雨落天明。
接住琵琶的手掌,有一股冰涼的觸感慢慢從琵琶進入到皮膚下的血液。從失溫到均衡,那琵琶和自己逐漸化為一體。
這大概就是水神大人所說的東西了。林婉這樣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