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顔點點頭,擔心的走到伊桃面前,看到她左腳鞋側面有一大塊泥土的污漬“左腳?”
伊桃點點頭。
朱顔看向林浩宇,求助道“林浩宇,能不能麻煩你送我們去醫院,紅燒排骨我們下次吃。”
林浩宇點點頭“你們等會兒,我把車開過來。”
林浩宇離開後,伊桃笑着問道“老師,你男朋友?”
朱顔沒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反問道“你怎麼會知道我家在這裡,還有…你腳怎麼弄的?身上又是怎麼弄的?”
“老師,我腳疼都要疼死了,有什麼問題你能不能等下再問。”伊桃一改平時冷漠的姿态,像個小無賴一樣道。
這時,林浩宇将車停到樓道門口,走過來問伊桃“能走過去嗎?我背你?”
伊桃擺擺手“那倒不用。”轉頭看向朱顔,将自己相對來說更髒的一隻手伸過去道“老師,你扶着我呗!”
說着請求的話,用着命令的語氣,林浩宇頓時不悅的皺起了眉。
朱顔倒是沒在意,扶着她往車那邊走,還叮囑道“慢點兒走。”
三人上了車,朱顔和伊桃坐在後座,對林浩宇道“去附近的醫院。”
“我要去吳大附屬醫院!”一旁的伊桃指定道。
林浩宇看向朱顔,朱顔點點頭道“那就去吳大附屬醫院。”
一路上三人沉默着,車停到吳大附屬醫院的停車場,林浩宇下車找來了一個輪椅讓伊桃坐,朱顔見伊桃穿的單薄,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給伊桃蓋在了身上,林浩宇心疼朱顔,把自己外套披在了朱顔身上,說自己車後面還有備用外套。
朱顔給伊桃挂上号後,就對林浩宇說“你先走吧,之後我自己處理就行。”
“還是先聯系學生家長比較好,不然學生家長不知情的找過來的話,肯定把責任怪在你頭上。”林浩宇擔心道。
“嗯,知道,一會兒她進去檢查,我會聯系以詩的,以詩能幫我找到家長手機号。”朱顔道“等跟教練确定好了時間記得告訴我一聲,周六周日我一般都是可以的。”
“好,我在這兒,你倆說什麼也不方便,你記得到家給我發個信息。”
“知道了。”
目送林浩宇走後,朱顔推着伊桃去診室,等待診療的時候,她給杜以詩發了條短信,問伊桃父親的手機号,問完又想到伊桃爸爸是個大忙人萬一聯系不到,為了以防萬一還追問了趙宥然的手機号。
“老師,我爸不在家,你聯系他也沒用。”一旁的伊桃猜到朱顔做了什麼,說道。
“你怎麼猜到我是聯系你父親不是别人呢?”
“還有誰?趙宥然?”伊桃落寞道“她出國了,不回來了。”
“所以你今天才找上我?說吧,你怎麼知道我家地址的?”朱顔抱着肩膀質問道。
伊桃看了眼她大驚小怪的樣子,淡淡道“想知道老師你的地址不是很容易的事情?畢竟整個學校都知道我是伊先生的女兒。”
朱顔還想問什麼,診療室喊道‘伊桃’的名字,她隻能把要問的話咽下去,推着伊桃進了診療室。
“怎麼弄的?”醫生看着她的腳踝問道。
“從高處跳下去,沒站穩。”伊桃回答
。
又是從高處跳下去……朱顔若有所思的看向伊桃。
“之前有沒有崴傷過腳?什麼時候?”
“有一次,具體記不清了,有段時間了。”
“傷筋動骨一百天,你上回崴傷還沒恢複好,腳踝部位的松緊帶因為韌帶的損傷而變得松動,保護能力下降才出現的二次崴傷,你這個就得養着。”
說着,看向朱顔“家人也要多注意些,不然以後會習慣性崴腳。”
“好的,醫生。”朱顔應下,問道“那這次需不需要打石膏什麼的?”
“不需要,我開點消腫的藥,回家擦到腳踝上,養着就行。”
“好,謝謝醫生。”
朱顔推着伊桃出了診療室,對她道“你在這兒等會兒我,我去給你拿藥。”說完也不等伊桃回答,順着地上的指示走向藥房。
伊桃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朱顔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轉角處。
她的身上還蓋着朱顔的外套,一呼一吸間還能聞到外套上淡淡的香味,是一股類似丁香的淡淡的花香。
為什麼受傷後會想到找她呢?伊桃自己也不知道。
可能是因為她對自己足夠冷漠,從不追問太多,她不會問自己為什麼會在教室裡摔倒,為什麼會站在空無一人的教室的桌子上,為什麼這次又是從高處跳下去。
雖然第一次見朱顔的時候,她埋怨過對方對自己太過冷漠,但現在卻又十分慶幸她的冷漠。
伊桃想着想着,低頭不禁自嘲的笑了下。
突然,伊桃的身後傳來兩道急促的腳步聲,并伴随着女人慌張失措的呼救聲。
“醫生,救救我家孩子……”
聽到這個聲音,伊桃不可置信的呼吸一滞,眼眶不禁紅了起來。
是媽媽的聲音,是她日思夜想的媽媽的聲音?!
上次來吳中附屬醫院她就是為了找媽媽,事實上她也見到了媽媽,如果沒有爸爸突然出現阻撓,她本可以早些和媽媽相認。
今天來吳中附屬醫院,她也是在賭,賭媽媽還會來這裡,賭自己能再次見到媽媽,如果她沒聽錯聲音,她便是賭赢了。
她扶着輪椅的兩邊,靠一隻腳站了起來,一點點挪到診療室門口,探頭看過去。
最後一次見媽媽也是這個角度,她躲在門後,看着媽媽和爸爸争吵,那時她不懂一向溫和的爸爸為什麼會變得那麼咄咄逼人,她不懂一向溫柔的媽媽為什麼會變得那般歇斯底裡,那一刻她腦袋是空的,直到聽到媽媽最後一句‘那我淨身出戶好了!’,她才回過神。
沒有道别,沒有任何緩沖的餘地,她在一瞬間内被迫接受自己再也沒有媽媽,接受他們離婚,接受自己要被送進全寄宿學校三件事情。
一切都發生的太快,快到她連傷心的時間都沒有就要去适應全新的環境。
她将所有的埋怨和恨意加在了爸爸身上,找媽媽成為她生活的目标。
她幻想過很多次和媽媽重逢的場景,肯定是溫情的,感動的,飽含熱淚的。
隻是……
診室裡,媽媽抱着一個八九歲的孩子,歇斯底裡的求醫生救救自己的孩子,她的身旁還站着一個高大的男人,男人左手攬着她的肩膀,時不時的低頭安慰,好一副悲情的一家三口的畫面。
同樣的歇斯底裡,一次是為了離開自己,另一次卻是為了救她的孩子。
伊桃突然感到胸口被人狠狠砸了一下的痛,她呼吸變得急促,似乎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她痛苦的揪着自己的衣領,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忘卻了腳踝的疼痛,雙腿無力的靠着牆滑下,蹲坐在診室門口。
朱顔拿着藥回來,離遠看輪椅上沒有伊桃,自己的外套又掉在地上,以為出了什麼事兒,不禁加快了腳步。
這時,診室裡出來一對夫妻,男人背着一個孩子,兩人着急忙慌的要去其他診室,出診室的拐角處,女人不小心被什麼絆了一下,一個踉跄差點兒沒摔倒,幸虧旁邊男人眼疾手快的抓住對方的胳膊才穩住,女人雖然行色匆匆,但也不忘低頭白了眼絆住自己的罪魁禍首。
順着女人的這一眼,朱顔才發現伊桃蹲坐在診室門口,縮成一團,剛剛不小心絆女人的那一下,正好是她受傷的左腳,此時她抱着自己的左腳踝痛哭流涕,十分痛的樣子。
朱顔跑到伊桃面前,見對方鼻涕眼淚混成一片,頓時更慌了,着急的往診室裡喊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