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黛歸一路疾行,又拐過一個路口時,忽而心中一動。
繞了一小段路,往回折返回去。
按方才那幾人的話,關邊月應當已經進紫宸殿觐見嘉帝了。
望一眼前方,确定顧晏不在後,她快步疾行,期待能碰一碰關邊月。
可這條路走了近一半,眼看前方就是紫宸殿,依舊沒見到她。
正猶豫是否要等一等時,旁邊有人喊了一聲“姐姐”。
回眸一看,李慎提着一盒糕點,站在夾道上。
崔黛歸快步走過去,卻見李慎臉色蒼白,手腕上纏了一圈白紗。
“殿下受傷了?”
李慎忙将手往身後藏去,扯出一個看似輕松的笑,“這是我為姐姐做的玉露團,嘗嘗?”
一對梨渦浮現在唇邊,卻越發顯得那笑勉強。
崔黛歸看出端倪,“是陛下為難你了?”
李慎搖頭。
垂眸掩住那雙小鹿般的眸子,“隻是底下奴才粗心,姐姐不必擔心。”
“粗心?”崔黛歸蹙眉,“他們還敢欺負你?”
她伸手拉過李慎。
這一會兒的功夫,那手腕上的白沙竟已被血染紅。
崔黛歸倒吸一口涼氣,“他們這是要殺了你麼!”
“傷成這樣了,還提着這東西做什麼!”
她劈手奪過那食盒,放在一邊,領着李慎退到一處偏殿的回廊坐下。
此時是午膳時分,官員們吃完午膳多會歇息一陣,宮人們也要輪流換班。
是以偏殿這邊,反倒清淨。
崔黛歸将李慎手腕上的紗布解開,見到裡面深可見骨的一道刀痕。
不由怒道:“如此狠手、為何不禀告陛下!”
“嘶——”
傷口不小心被她的衣袖拂過,李慎疼得臉色一白,一顆豆大的汗珠自額上落下。
“姐姐......賜婚的聖旨還未頒下,我不想在此時節外生枝。”
崔黛歸聞言手中一頓,“這婚事......”
她猶豫着,想起前番關邊月滅門裕王府一事。
當時顧晏曾暗示,是李慎傳出。
“前番關邊月隻是被冤情殺黃氏妻子,可後來,卻莫名被傳出滅裕王滿門之事......”
她試探道:“你可知是為何?”
這話幾乎是明示。
她緊盯着李慎,卻見他微微仰頭,眼中露出疑惑,“難道是長泰報複?”
“倘若不是她,難不成是顧大人?當日知曉此事的人不多......我實在想不出第三個人了。”
毫無破綻。
眼前的少年處境并不好,此時腕上尚流着血,卻還親手替自己做糕點。
崔黛歸忽而生出一絲愧疚來,她該嘗一嘗的。
她簡單替李慎包紮後,拾起地上的食盒。
一掀開,裡頭的玉露團晶瑩軟糯,還冒着熱氣。
“你怎知我在這兒?”
崔黛歸随意撚起一個遞到他嘴邊,等李慎張嘴含下時才忽然愣住。
卻見他眼神清澈,沒有絲毫的訝異,隻是安安靜靜咬進嘴裡,細細嚼着。
唇角邊還挂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這下意識的親密動作,前世做過許多次,可這一次......
“你怎知我愛吃玉露團?”
崔黛歸撚起一塊玉露團,慢慢吃着。
細膩綿柔,入口即化,甜而不膩,清香撲鼻,确實是她愛吃的味道。
李慎聞言擡起頭,笑得有些羞赧。
“姐姐的喜好,我早打聽得一清二楚了。不止玉露團,還有豆腐腦兒、冷淘、渾吞、蜜茶香引子......”
“那宮人叫什麼?我告訴皇貴妃去。”
崔黛歸趕緊打斷他,“還這樣留着,隻會叫其他人變本加厲!”
李慎眸光一閃。
掩藏在袖子底下的手輕輕一按,那手腕上才包好的地方又滲出血來。
輕輕“嘶”了一聲,就見崔黛歸眉間一蹙。
“止不到血麼?”
她起身,想去尚藥局。
李慎卻笑了下,“無礙。”
若止了血結了痂,還怎惹姐姐心疼?
倒是她方才那話......看來得回去在殿内好好挑一個小太監了。
報個伺候不周畏罪而亡,不過分罷?
“那日瞧見陸拾遺帶了禦醫匆匆去琳琅館,可是姐姐生了病?”
他擡眸注視崔黛歸,清澈的眼眸中盈滿關切,“什麼病?如今可大好?”
崔黛歸面色陡然一紅。
那日的荒唐在腦海中滾過一遍,她咳了聲,掩飾道:“還好。”
李慎手指倏地收緊。
腕上的白紗愈發紅了。
可惜。
可惜陸徽之沒死。
“姐姐好我就安心了。關姑娘如今苦盡甘來,姐姐可要去看她?”
李慎眨眨眼,“我猜姐姐要來這裡等她,不過她現下還在内道場祈福祭天,我帶姐姐去?”
崔黛歸聞言一愣。
這麼快就去替皇家祈福了?
看來嘉帝近來沉迷道教,所言非虛啊。
她搖了搖頭,“日後總有見的時候。”
正說着,卻見顧晏不知從哪又冒了出來。
正想轉過目光,卻見他似有所感,視線直直射了過來。
崔黛歸一個緊張,将将咽下的糕點卡在了喉嚨裡,嗆得她滿面通紅。
李慎趕緊撫上她的背,一下一下地輕拍,“好點沒?我去找水。”
“不必了。”
一道冷漠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李慎一擡頭,顧晏不知何時站在崔黛歸面前,不由分說撥開他的手。
“亂吃東西,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