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況變得讓她一時摸不着頭腦,但不妨礙她拉攏顧晏此人——她已知曉,顧府那隻有腿疾的大雁,小時候救過顧晏一命。
結合青雲觀那日顧晏的異樣,不難推想,這救命之人是給小貓兒包紮的崔黛歸。
可那又如何,如此恩情,隻能是她崔禦鸾的。
若非如此,今日此局一瞧便是崔黛歸和張樂容在設計自己,令自己與顧晏傳出私情,百口莫辨之下再難嫁李瑾。
眼下情況卻截然相反,顧晏此話之意,分明是在告誡自己,再不要想着同李瑾私會。
他顧念着救命的恩情,才做了謀劃将自己從一場禍事中摘出,更是乘勢令崔黛歸自食惡果。
“顧郎君字字珠玑,禦鸾感激不已。”崔禦鸾擡起水眸,盈盈拜道,“顧郎君何須許以承諾?禦鸾從前所舉皆出自本心從未奢求回報,能與顧郎君因雁結識,實屬天意。”
這番話情深義重,襯着她嬌嫩的臉頰,剪水的眸子,直讓人想把世上一切最好的都拿來奉上,奉給眼前這個溫柔而情意綿綿的女子。
可顧晏卻微蹙眉頭,看她似有大病。
一番警告威脅,她這到底是聽了還是沒聽?
也僅僅是看了她一眼,顧晏便再無心思同她糾纏,轉身離去。
他心中還想着方才崔黛歸說那番話時的神情,笃定又不屑,驕傲又......懷念?
她,似乎很是了解李慎。
琳琅館倆人摟抱在一起的畫面突然闖入腦中,他心中一滞,呼出的氣息也亂了幾分。
不止當時看到,如今想來,依然分外刺眼。
*
紫宸殿。
嘉帝站在書案之後,滿目陰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李慎。
一刻鐘之前,他闖進殿來,隻是為了求娶崔黛歸。
崔黛歸,那可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姑娘呢。
嘉帝輕輕扯動嘴角,言語間不乏笑意,“你再說一遍,是為何要娶崔氏女?”
李慎眼睫低垂,沉聲道:“兒臣誤人清名,自當負責到底,求父皇準許。”
“李慎。”嘉帝笑意更深,“處心積慮,在朕的宮裡耍小聰明,你眼中,還有君父?”
話至尾音,語氣驟冷。
李慎目光一頓,伏跪在地紋絲不動。
陰影中,他的唇角漸漸浮上一抹冷笑。
前世欺辱他的妻子,難道今生還想再來一次?
崔黛歸,是他的。
誰也染指不得。
“父皇,兒臣隻知端成姑母的玉佩落在了先蠶壇,不知其他。”
李慎緩緩說着,聲音微微顫抖。
并非恐懼,而是興奮。
哪怕到了此刻,跪在嘉帝面前,直面他的怒火,李慎仍忍不住回味他同崔黛歸的“私相授受”。
這是從崔黛歸請求自己約崔禦鸾出來那一刻就做好的決定。
從那一刻起,他全身血液都在叫嚣,都在顫動。
再沒有比此刻更好的機會了,他要娶她回來,比上一世更快地娶她回來。
“父皇,兒臣自知出身低微,自那日父皇将兒臣遷出冷宮,兒臣便立誓願舍所有,一心侍奉父皇,為父皇排憂解難!”
李慎說着,擡起頭來,眼角的淚恰好滑落,“兒臣這些時日跟着琳琅館學畫,作了《歲安福澤圖》,本欲今晚獻與父皇,豈料橫生枝節惹父皇生氣,是兒臣之錯!”
話音剛落,嘉帝身後伺候的大太監李安德忽而端上一盞茶來。
嘉帝一瞬間聞到了那股熟悉的幽香,深深吸一口後,随口問道:“方才去了哪裡?”
嘉帝這話是背對着李安德說的,然而紫宸殿中的三人都知道他在問誰。
“瞧老奴這記性,卻是忙忘了。”李安德朝着李慎輕輕一點頭,繼而笑着上前打趣,“回禀陛下,奴方才去娴水閣替陛下取佛經,進來時隻是瞧了一眼那琳琅館的小畫師,竟就忘了正事!”
他一手從懷中摸出一本封面燙金的佛經,一手朝臉上輕輕扇去,“實在是那小畫師唇紅齒白的,老奴一下看呆了,該打!”
果不其然,嘉帝被娴水閣中熟悉的催情香勾出了興緻,又聽李安德此言,愈發心頭癢癢,“小畫師?”
李慎見機詫異道:“莫非李公公所言,是張清然張小畫師?”
李安德笑着點頭,瞅着嘉帝并未出言反對,因而朝殿門揚手拍了拍,“請小畫師進來。”
随着殿門打開,一道青色剪影進了殿,在殿内燈火照耀下,身着青衣的張清然面白無須,唇紅齒白,最妙的額心一點紅,水靈得仿佛觀音座下的靈童。
隻是他眉目婉約,身長清瘦,比起童子,更添一股少年風流。
嘉帝渾濁的眼睛一亮,目光再難移開。
隻聽那少年跪在地上,用清脆婉轉的聲音三呼萬歲,而後從懷抱中舉起一副畫軸徐徐展開,正是那副《歲安福澤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