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上課鐘聲敲響,傅掌教就領着一個學子進來了。
那學子一進門,便睜着大眼,在課室裡掃視。他看到裴逍,眼神定住,扯了個大大的笑容,眼睛彎起,眼下亮亮如卧春蠶,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
“這人都找來國子學了,跟你到底什麼關系啊?”百裡搖光已經認出那學子,微微斜向裴逍,低聲道。
裴逍沒理會他。
“這是新來的學子,姜飒。”傅掌教向衆人介紹道。随後,傅掌教又看向姜飒說,“你自己介紹一下吧。”
“各位同窗,我是姜飒,飒爽英姿的飒,”說到這,他停了停,得意地四處看看,接着道,“我的名字是不是很好聽?是不是很羨慕?”
課室裡少年們的噓聲漸漸響起,夏清澤一臉不屑,嗤了一聲,在一片噓聲中也能聽得分明。
前面的少年,絲毫沒在意其他學子的嘲諷,仿佛認為這是因嫉妒他才引起的。
“嘻嘻,羨慕也沒有用,我費了老大力氣才讓長輩給我改的。”
名字還能自己想讓長輩改,長輩就給改的,更何況還是京中這些世家權貴子弟?下面學子們又是一番嗡嗡低語。
“我今年十四,喜歡蹴鞠、打馬球、打捶丸、投壺、樗蒲、雙陸棋、葉子戲、鬥蛐蛐——”
“好了,去坐下吧。”眼看這學生越說越離譜,而下面的學子越聽越熱鬧,傅掌教連忙叫停。
他扶着額頭,沉默了半天,似才想起本來要講的内容,輕搖了搖頭,說道,“今天咱們講讀《禮記》中的《大學》篇。”
姜飒興高采烈地朝着百裡搖光位置後面空的桌案走去,目光卻從未離開過裴逍。
裴逍低頭避開姜飒的視線。
姜飒坐下後開始整理書箧、筆墨紙硯,發出“叮鈴咣當”一串聲響,半晌方才靜了下來。
裴逍輕出了口氣,剛想着“終于靜了”,就見一個紙團突然從後面飛到了她的桌上。
裴逍擡頭看了眼,傅掌教沒注意這邊動靜。她拿起紙團展開,歪扭的字迹嚯地撲面而來。
真難看!裴逍忍不住腹诽,而後才定睛看上面的内容,“我知道你在國子學專門來找你的。”
看來這人是上回跟着她和百裡搖光回來,見到她們進了國子學,所以便也來了。可是這是國子學啊,他想來便來了?溫國公嫡孫,果然是皇親貴胄。裴逍冷哼了一聲,将那紙壓到原本的紙張下面,沒再理會。
不一會,又一個紙團落在了她桌上,旁邊的百裡搖光都忍不住掃了那紙團一眼。
裴逍輕呼口氣,展開紙團見上面寫,“當時我安全後,有回去山上找過,沒想到山寨中的人都沒了,隻剩下一座座墓牌。但我總覺得你還活着,便一直派人到處找你,直到前幾日才在街市上見到你。”
裴逍低頭看着那紙上文字,思緒又回到了一年前。
·
那日,裴逍在雁城中的縣學休沐後,騎馬回山寨。平日陪她在城中讀書的發小薛澤,已經提前回去了。
在蜿蜒的山路之上,裴逍聽到一側林中傳來動靜。她看過去,發現竟是薛澤拉着一個少年在林中穿行。
“阿澤”她忙喊道。
薛澤見是她,便朝着她奔近。裴逍看到薛澤左臂上有血迹,立即下馬,也向薛澤跑去。
兩人碰面,薛澤微喘着氣,急促說道,“官府圍攻山寨,裡面還有一群武藝極高的殺手,我爹和裴叔讓護這小子離開。”
這時,裴逍才看向旁邊的少年。那少年似受了驚吓,圓眼大睜看着她,任由薛澤拖拉着,看起來像一團街巷裡賣的泥偶。
“那你送他走,我回去山寨。”裴逍說着就要回身駕馬。
“我回去!”薛澤突然拽住她,“我剛跟他們交手過,有經驗!”
“那咱們一起回。”裴逍焦急說道。
“裴逍!”薛澤突然厲聲喊。裴逍感覺薛澤大力緊抓着自己胳膊的手,似有些顫抖。
“我爹和裴叔下了軍令,讓務必護這小子周全!”
軍令?裴逍怔住了,師父一向以軍法管理山寨,下軍令,則意味着無人可違抗。
薛澤将那少年往裴逍身邊一推,一杆長槍丢給裴逍,等裴逍反應過來,他已經翻身上去駕馬走了。
“阿澤!”裴逍追了出去。
馬上少年回頭,“你們快走!寨中事平,我去找你!”
裴逍停住腳步,心慌慌亂跳,四肢都有些顫麻。
冷靜!冷靜!這時候急,一點用都沒有!她自語着,漸漸冷靜下來。
師父和父親下了軍令,那這少年必須得安排妥當,為今之計,隻能盡快将這少年安排妥當,再趕回山寨。她心裡如此想着,回身拉起那少年,道了聲,“跟我走!”,就在山林中穿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