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逍定睛細看,才發現床鋪上、地上、牆上,都有大大小小的蜚蠊在爬行。
“那那那,我的畫!”夏慕卿指着牆上一幅山水畫叫道。
裴逍順着看過去,見畫上爬了一隻幾乎有拳頭大的蜚蠊。
百裡搖光擡手從夏慕卿頭上拔下簪子,就擲了過去。那銀簪刺破蟲身,“叮”的一聲,跌在了地上。而那幅畫,已被蟲屍濁液沾染,污了一大片。
“百裡二!你賠我畫!”夏慕卿勒住百裡搖光的脖子叫道。
“賠!你下來,我賠你!”說着,百裡搖光就要将扒在他背上的夏慕卿拽下來。
夏慕卿吓得又往上蹿了蹿,整個兒牢牢扒住百裡搖光。
饒是裴逍,都忍不住嘴角彎了一下,沒想到就這短暫的笑意還被百裡搖光瞥見了,他沒好氣地道,“看熱鬧來了?不幫忙就出去!”
裴逍觑了他一眼,跑出了屋。
“果然是來看熱鬧的。”百裡搖光道。
祁青陽從床邊直起身子,說道,“蜚蠊是不能踩死或者像方才那樣打死的。此蟲身體裡濁物甚多,有可能導緻病害的。我們家中此前發現了,也是優先驅趕出去,趕不出去的話,便拿滾燙的開水,澆到蜚蠊身上,燙死蜚蠊,事後及時将屋子弄幹。現在我去燒水,你們不如在院中等我吧。”
“我也去。”
百裡搖光和祁青陽一起跑向兩個院落外的沐浴房,夏慕卿留在了院子中。
沐浴房旁邊便是柴房,兩人進去,裴逍已經在燒水了。
“你燒這水,是幫忙的嗎?”百裡搖光問道。
裴逍沒理會,隻墊了布塊,将鍋中開水利落倒進木桶,對祁青陽道,“用這開水澆蜚蠊”。
“好,多謝。”祁青陽提了木桶,飛快跑了出去。
裴逍又将另一桶涼水倒入鍋中繼續燒,然後到院中井旁打了一桶水,提了回來。
百裡搖光全程跟在旁邊,每要搭手幫忙,裴逍不是側身避開,就是硬要搶過鍋桶不讓他碰。
幾次下來,百裡搖光忍不住道,“你這人,為什麼就不肯接受别人相助呢?人活着,怎麼可能什麼事都自己完成的?如果都像你這樣,人人各自活成一隻孤鳥,還有什麼意思?”
裴逍冷嗤了一聲,沒有言語,心裡卻想着,她今日活成一隻孤鳥,也不知是拜誰所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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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人輪番提了十幾桶開水澆去,屋裡的蜚蠊死得差不多了。
祁青陽拿了掃帚清掃蟲屍,裴逍正準備拿了另一把掃帚幫忙,百裡搖光一把搶了過去不算,還瞪了裴逍一眼,仿佛跟人比試赢了似的。
裴逍任由他奪了去,沒有理會,随即拿了燭火走到院子裡。祁青陽将蟲屍傾倒出來,在門外堆了一堆。裴逍用燭火點着,蟲屍霹靂吧啦響了起來。
“裴逍,你是不是身上有什麼東西?”夏慕卿突然提高聲音問道,他站在院子正中,離得遠遠的。
裴逍擡頭疑惑看向夏慕卿,不知他為什麼會這麼問。
夏慕卿解釋道,“我方才見地上那些蜚蠊都會繞開你,猜測可能是你身上有什麼東西讓那些蟲子害怕。”
裴逍半晌沒想出來,搖了搖頭。
百裡搖光将最後一堆蟲屍倒進火堆中,夏慕卿看着他道,“這裡睡不了了,百裡二,今晚我要睡你屋。”
“你睡我屋,我去哪?”
“一起睡啊。”
“我才不跟你一起,你睡地上。”
夏慕卿走近百裡搖光,正欲讨好他,忽然想起方才他處理那些蜚蠊搞得渾身髒兮兮的,又跳遠了說道,“哎呀,以前又不是沒有一起睡過。”
“那時候才幾歲,現在可不行,擠都要擠死了。”百裡搖光指着對面齋舍道,“你去我櫃子裡拿出備用的席子被褥來鋪地上,我去沐浴。”說着便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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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慕卿進到百裡搖光的齋舍,裴逍還在吃祁青陽給她的包子。
“多謝你今晚幫忙,隻是那屋子裡的器具都有蜚蠊爬過,現在又濕漉漉的,我實在沒法在那睡,今晚叨擾借你們齋舍宿一宿,還請見諒。”
夏慕卿的簪子被百裡搖光拔去打蜚蠊了,一頭墨發全散在肩頭,按理該是很狼狽的,但他形容俊美,如此情狀,反而有幾分灑脫不羁的美感。
裴逍點了下頭,想到祁青陽,猶豫了會,還是起身去了對面齋舍。
祁青陽将床褥帳幔全都挪開了,正拿着一塊幹布擦拭床闆。
“祁青陽,今晚睡我齋舍吧,打地鋪。”裴逍道。
“不必——”祁青陽剛說完這兩個字,裴逍已經出了齋舍門。他無奈輕笑了聲,熄了燈火,關上門走到對面。
百裡搖光回到齋舍的時候,夏慕卿已經在他衾被裡躺得好好的,地上根本沒有鋪任何東西,反而是裴逍那側地上有鋪蓋。
“好你個慕狐狸,敢睡我的床,看我不把你狐狸毛都拔下來!”百裡搖光沖向床鋪,躍了上去,捉住夏慕卿厮打。
夏慕卿慘叫幾聲,認輸道,“今晚擠一擠吧,已經很晚了,你不睡也别打擾人家裴逍嘛。”
百裡搖光停了手,一頭倒在枕頭上,将夏慕卿使勁往裡擠了擠,輕聲道,“今日且放你一馬,明晚若再這麼賴皮,我可不依了。”
沒一會,祁青陽也進了屋。他合上門,向着夏慕卿和百裡搖光兩個人笑着點了點頭,輕手輕腳地熄了燈火,倒在地面的鋪蓋上。
裴逍的床帳早已圍好,她倒在床上,聽見帳外兩個少年嬉鬧之聲,心裡湧上幾分苦澀。
她也曾有一個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