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祁憶良已經逐漸摸清了各科老師的脾氣。
比如英語老師,三十出頭的時尚潮男,一周七天穿搭能每天不重樣,非常看重課堂參與度,如果他感覺班裡氣氛太沉悶,在台上講底下根本沒人回應,就會開始随機抽點提問,問題難度一般都能創似一大片。
再比如生物老師,實際年齡未知的娃娃臉,會随機掉落零食糖果,大部分投喂給她的親親課代表,人美心善,但是如果發現有人沒寫完生物作業會進入狂暴模式。
再再比如化學老師,五十多歲的地中海老頭,左手灌滿水的老幹媽罐頭瓶,右手盤包漿的千年老課本,上身條紋體恤下身不知道啥料子的黑西褲,中間皮腰帶上丁零當啷一大串鑰匙,趿拉着人造皮革涼鞋,腳踩上課鈴卡點邁過教室門檻,下課鈴一響,不管講到哪裡,就算嘴裡這句話沒說完都粉筆一扔飛身走人,從不早來絕不拖堂。
今天下午最後一節課正好是化學,祁憶良非常高興,下定決心一定要搶到食堂的牛肉面,快點吃完,然後飛回教室刷題。
“林霏開你快點!再不趕緊就吃不上了!”祁憶良停下來回頭喊道。
“我嘞個,”林霏開在人群中穿來梭去,終于追上來,氣喘籲籲地對祁憶良發出靈魂拷問,“大妹子你是怎麼做到在這麼多人中間高速狂奔還不撞車的。”
祁憶良搖搖頭:“不知道,哎呀别問那麼多了,走走走。”
她抓住林霏開的手腕就跑,林霏開覺得自己就像個體育生訓練用的輪胎一樣被拖在後面,跟着祁憶良一路蛇皮走位,居然也沒撞到别的人。疑惑在祁憶良帶她鑽過告示牌直接閃現食堂門口時達到頂峰,她本來想刨根問底,但是映入眼簾的一片綠色海洋讓她暫時閉了嘴。
“我真的服了高一的這群軍娘軍爺,”食堂裡不僅人多,人手裡還端着飯,祁憶良隻能慢慢地繞過去,她抱怨道,“怎麼都跑得這麼快啊,給我們高二老登留一口飯吃吧——”
“他們軍訓嘛,餓得快,我們那時候也是這麼過來的。”林霏開一邊緊跟在祁憶良身後一邊安慰,這樣祁憶良在前面開路,她在後面坐享其成就好。
終于成功打上面後,她們小心地捧着碗,找到空位坐下。看着祁憶良生龍活虎地炫面條,林霏開忍不住問:“為什麼你上體育跑八百的時候那麼慢,跑完一副快挂了的樣子;從教室到食堂也得六七百米吧,怎麼你就跑得又快又靈活,跑完還這麼有勁?”
祁憶良塞了一嘴面條,腮幫子鼓鼓囊囊的像隻倉鼠,暫時說不了話,隻能用眼神示意。
林霏開不明所以,她觀察祁憶良的視線,好像是在她的面和她的嘴之間來回移動。
“你究竟想幹嘛?” 林霏開哭笑不得,也就是吃飯的時候,祁憶良能活潑一點兒。
祁憶良加快了咀嚼的速度,終于把這滿滿一口咽下去,着急地說:“你快點吃!再不吃面就坨了!”
“哦好好好。”林霏開用筷子夾起一塊牛肉送到嘴裡,聽見祁憶良繼續說:“搶飯和體測(嚼嚼嚼)那能一樣嘛(嚼嚼嚼)食堂就這幾個好吃的(嚼嚼)其他都咽不下去(嚼嚼嚼)不跑快點那隻能吃豬食了(嚼嚼嚼)。”
林霏開差點被嗆到,忍着笑說:“你快别說話了,吃你的面吧,咬到舌頭就老實了。”
高中的時間像是被按了加速鍵,開學第一周眨眼就過去了。
要不是有午睡,祁憶良感覺自己真的會陣亡在課堂上。
“啪!”什麼東西打在她身上,吓得她渾身一抖,差點從凳子上摔下去,回過神來,是語文老師見她有點打盹,順手用粉筆頭給了她一下子,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嘴是一刻也沒停。
祁憶良趕快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聽她剖析本文的中心思想。林霏開在旁邊目睹全程,忍不住偷笑,轉頭就被提溜起來回答課後題。
講題總算告一段落,準備進新課,語文老師終究沒忍住敲了敲黑闆:
“都精↑神↓點!一個個和瘟了的雞似的。上數學→物理→不敢睡覺,把我的語文課當休息課是吧?我告訴你!你們這種理科班我見得多了!别等到閱讀理解得零蛋了,又跑來找我哭!以後誰再不認真聽講,滾出去站走廊!”
此話一出,同學們戰戰兢兢,強打精神,總算哄得老師面色好看了點,好歹挨到下課,老師一出門,大家齊刷刷摘了眼鏡埋下頭去,教室瞬間變成了一片寂靜的亂葬崗,每一張課桌都是一個墳頭,每一摞試卷都是一沓紙錢,每一名同學都是一隻僵屍。
墳場後方有幾隻僵屍在嬉戲打鬧,這也正常,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僵屍多了難免有幾個活蹦亂跳的……等一下,有什麼人過來了,幾隻僵屍迅速回到了各自的棺材,并奮力把身邊的同伴從地底拔出來。原來進來的是墳場管理員,一旦他出現,僵屍們必須從土裡探出腦袋,以聆聽他的訓話。
“醒醒!上課了!”李林拍拍講台,恨鐵不成鋼道,“就這麼困嗎?一個個的,沒點青春活力。你們十六七!不是六七十!”
江雲歸的頭在一堆書中掙紮了半天,最後還是多虧了張一然的無情鐵手捏住他命運的後脖頸猛薅一把,才成功讓他在被李林發現之前拔地而起。
“真是要了命了,明明才剛下課五分鐘,”江雲歸煩躁地抓抓頭發,看着躺在手心的幾縷毛,更難過了,“我的頭發……”
張一然聽見同桌的小聲哀嚎,又瞥一眼班主任光彩奪目的腦袋,不由苦笑:“不得不承認,數理化使人頭秃。”
一記冷冷的眼刀掃了過來,他們識趣的閉上嘴,全身心沉浸入物理世界。
盡管大有一去不醒的架勢。
終于熬到放學,張一然和江雲歸勾肩搭背去食堂覓食,林霏開和祁憶良一起往校門走。九月的風很熱,她們兩個也悶悶地不說話,就這樣出了學校,祁憶良往左,林霏開往右。
從學校到出租屋隻要十分鐘,祁憶良晃晃悠悠走到門口,掏出鑰匙開鎖,打開門的瞬間愣住了:“媽?中午你不是不過來嗎?”
方萍捏着絲瓜瓤,邊刷鍋邊說:“這不是不放心你一個人嘛,快洗手吃飯。”
祁憶良坐到小飯桌旁,桌上擺了一盤胡蘿蔔炒鹹菜,兩杯水,兩碗熱氣騰騰的白米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