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1)班。”
祁憶良艱難擡頭,辨認着鏽迹斑斑的鐵牌上的數字,确認自己沒有找錯後,擦擦貼在額上汗濕的頭發,探頭向教室内望去,看到緊巴巴的四張桌子聯排的布局,頭便不由自主地痛起來。
差不多一半的座位已經坐了人,兩大袋書墜得雙手隐隐作痛,背上的書包像個大鉛球,不允許她再徘徊猶豫。咬咬牙,她邁開步子。
“祁憶良!”
她擡頭尋找聲音的來源,看到林霏開笑魇如花,以百米沖刺的架勢撲過來,似乎要給她一個熊抱,不由得渾身肌肉緊繃起來,兩股戰戰,幾欲先走,萬幸,林霏開在距面前三四厘米處堪堪刹住腳,還貼心地把她右手的袋子接了過來,拉着人坐在了自己身邊的空位上。(注1)
祁憶良把身上的大包小包卸下來,長舒一口氣,聽林霏開興師問罪:“你可真行!人家在企鵝上問你分到哪個班了,你是理都不理!”
“對不起我錯了——這幾天是真的沒上線,以後我一定經常登錄看消息。”祁憶良雙手合十,虔誠認錯。
林霏開氣鼓鼓地翻個白眼:“哼,可不敢指望經常登錄,能定期看看就不錯了。你在網上就像個死人!跟張一然一個德行。”
祁憶良正要接話,身邊突然響起一句:
“嗯?叫我幹啥?”
祁憶良轉過身,一團雞窩頭顫顫巍巍擡起來,層層劉海下是迷蒙的眼睛,眼神中透着清澈的愚蠢。剛才忙着跟林霏開說話,旁邊的人又在趴着睡覺看不見臉,隻知道是個男生,還真沒注意别的。
半睡半醒中,張一然好不容易對上焦,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雙瞪得像銅鈴的大眼睛,然後是鼻子、嘴巴、眉毛、耳朵,拼拼湊湊組成有點熟悉的臉,他在記憶中仔細搜尋,試圖找到一個能對上号的名字,但是他失敗了,偏偏林霏開還在那邊不停地嚷嚷:“張一然!快看這是誰!”
看這樣子,林霏開跟她很熟……張一然拼命思索,汗流浃背。
“不會吧,張一然,你不會不記得了吧?”林霏開故作吃驚的語氣在此刻顯得尤為刺耳。
祁憶良笑着解圍:“不認識也很正常,畢竟這麼多年沒見了,我是——”
“哎你别說,”林霏開急忙撲過來捂住祁憶良的嘴,賤賤地看向張一然,繼續說道,“既然不認得,那你猜猜。”
“……”張一然徹底無語了,“林霏開,你天天這麼欠有意思嗎?”
林霏開挑挑眉:“别想轉移話題,快點。”
祁憶良夾在兩個人之間,插不上話,費勁地把林霏開的手扒拉開。
“額——我們是初中同學嗎?”張一然實在是想不出來了,情急之下,開始冒昧地亂猜。
祁憶良和林霏開都愣了,半晌,還是林霏開先反應過來接了話:“看來你是真的全忘了……這是祁憶良呀!”她有點後悔地抓抓頭發,剛才這個玩笑好像開過頭了。
祁憶良!這個名字在張一然腦中炸開,掀出一些久遠的記憶。他睜大了眼睛,又看了一遍面前的人,不禁感歎:“是你啊……你變了好多!跟小時候長得完全不像了。”
祁憶良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是嗎,哈哈,你也是。”
三個人都閉上嘴,氣氛逐漸凝重。
她并沒覺得很傷心,被人忘記這種事,已經習慣了,關鍵是,現在這個狀況有點難堪,或許剛才不應該那樣回答。
完了,張一然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他絞盡腦汁地想應該怎麼補救。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橋(注2)。猶豫一會兒,祁憶良和張一然幾乎同時艱難開口:
“對不起。”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兩人面面相觑,相顧無言,惟有“汗”千行(注3)。張一然更是一頭霧水,搞不懂祁憶良為什麼要道歉。
好尴尬,尬得兩個人能用腳扣出108個第一中學。
關鍵時刻,多虧林霏開是個有嘴的,将功補過及時救場,隻見她皺皺眉頭:
“你倆咋和八輩子沒見過一樣啊,這麼生分,和小說裡男女主青梅竹馬久别重逢的名場面一點兒都不一樣,果然小說電視劇都是騙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