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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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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廣德樓與羅夕宸一起聽《霸王别姬》的那天,他就失去了握住那雙手的資格。

他回到家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剪掉手腕上的花線繩。運輸營的一個準尉排長帶來急需的戰略物資,還捎來了羅夕宸為他編的花線繩。他匆匆纏在手腕上,就立即沖出指揮部去了,随後便是一陣榴彈炮落下。或許真的是這根可以消災避禍的五彩繩子讓他僥幸逃過一劫,所以他才一直留在手腕上。

羅夕宸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他嘴唇上的傷,問他怎麼回事,他卻置若罔聞,行屍走肉一樣走向自己的卧室。關上門後,他連走到床邊的力氣都沒有,躺在地上昏睡過去。三年,他終于可以放下那些真真假假的夢,好好地睡一覺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隻記得踢足球的一大半人都随着沈初霁走了,像是追随着他們打了敗仗的部落首領一樣,默契地一句話都沒有說,卻忠誠地跟在沈初霁身後。趙翔宇和李照塵更是一左一右,一個推車,一個遞手帕。

在陸定遠像死屍一樣昏睡的時候,沈初霁一直在遊蕩,順着塞納河,路過盧浮宮、埃菲爾鐵塔、巴黎聖母院......趙翔宇和李照塵也一直像左右護法一樣陪着她路過盧浮宮、埃菲爾鐵塔、巴黎聖母院......

黎明時的天空是淡紫色的,和巴黎一樣浪漫,也和沈初霁一樣憂傷,她在一夜的遊蕩之後終于停下了腳步,“你們跟着我做什麼?”

“我在等你把手帕還給我”

“我在等你騎走你的自行車。”

沈初霁知道他們是怕自己有什麼意外,苦笑着把手帕還給李照塵。望着湧動的塞納河,她想起了她曾經見過的每一條流淌在中國的山川大地上的江海湖河。“你們倆都是南方人,應該見過很多河吧?”

“那當然,從我家出村口,向東跑沒幾步就是湘江。”趙翔宇很樂意跟人提起他的老家湖南,因為十年前的那場赴法勤工儉學留學熱潮裡,兩千名勤工儉學生,有五分之一都是他的老鄉。他們現在有的大概在故國的某一個黑暗的角落裡傳播火種,有的已經為了星火燎原的夢把滾燙的熱血灑在了刑場上。

“每認識一個從中國來的新同學,我都會被問一次我是哪裡人,我真不知道我應該算作哪裡人,所以我隻說我是北方人。我父母是天津人,我在沈陽出生,在并州城長大,我去過很多地方,巨流河、海河、湘江、怒江、嘉陵江、蘇州河,每一條河都養育着不一樣的人。并州城有一條穿城而過的河,叫丹江河,用丹江河的水釀出來的高粱酒入口綿,落口甜,我父親最喜歡在周日的晚上和母親小酌一口,一燈如豆,配上一壺自釀的高粱酒,賦詩對飲,詩酒趁年華,給茅台都不換。可惜我這個做女兒的不孝,唯一一次去墳前看他們,帶的卻是路邊随便買來的一壇紹興酒。”

從河面上吹來的風輕拂起沈初霁裙擺上和罩衫上的流蘇。

“他們不會因為一壇酒怪你的。”李照塵雙手插在褲兜,眼神卻溫柔。如果說沈初霁是那一群留學生中呐喊着向前沖并且身先士卒的首領,李照塵就是在所有人壯懷激烈時保持冷靜回頭注意身後射來冷箭的人,他來法國最早,卻甘願把首領的位置交給沈初霁而做群情激憤時潑冷水的人。

他的父親是第一次世界大戰後滞留在法國的中國勞工,也是經過數年抗争得以回國的幸運者。小時候他癡迷于聽父親講在法國的見聞,更崇拜父親口中那一群立場不同,主義不同,但是同樣有一顆永遠年輕的心的赴法留學生。可是當他終于說服父母來到他們曾經流過汗甚至流過血的巴黎時,他崇拜的那些人早已經去了更加年輕而令人向往的莫斯科,或者回到了他們苦難深重的祖國。

沈初霁想要故作輕松讓他們放心,便開玩笑說:“你這個人真是無趣,一點好奇心都沒有。”

“你才真是不知好歹,不說就不問,這叫體貼。”趙翔宇是心直口快但絕不招人讨厭的。

“我跟他可以說是在上海認識的,也可以說是在并州城認識的。三年前并州城的督軍死于一場刺殺,也是在那一天,世界上死了一個沈初霁,活了一個楊雲瀾。”

這是趙翔宇和李照塵都想不到的。他們雖然聽說過那個刺殺案,但是從沒想過報紙上說得含糊其辭的刺客居然就是他們眼前的沈初霁。

“這麼重要的事情你居然沒有上報,”趙翔宇頓了頓,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巧了,景初說他在船上認識的這個朋友也姓陸,叫......”

“陸長風。”李照塵一點都不驚訝,他仍舊把手插在褲兜裡,踢腳下的石子,好像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陳年舊事。

“對對對,陸長風。并州城的陸督軍最擅長的就是見風使舵,革命的時候今天是保皇派,明天就能宣布是革命派,上一秒還在打保皇派,下一秒寡不敵衆就能調轉槍口屠殺革命黨。但他最不待見的兒子卻是個打起仗來不要命的瘋子,少将軍銜的機槍手,簡直聞所未聞,僅憑長城一戰,就成了目前最年輕的少将之一,我記得他叫陸定遠,表字長風。”

趙翔宇說着說着就神色大變,他終于明白了,沈初霁與今天的那個不速之客不僅有着剪不斷理還亂的舊情,還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李照塵終于不再踢他的石子,“你應該馬上轉移,先離開巴黎,到法國北部去,然後再找機會離開法國,去比利時或者德國。”

“我不會離開的。”這是沈初霁在腦子裡盤算了一晚上的答案,她在塞納河邊每邁一步,就在心裡問自己一次,要不要離開。

“沈初霁同志,你要知道法國不是你的苟且之地,總有一天你要回到你來的地方,我們都會回去,去犧牲,去流血,而且這一天已經越來越近了。”趙翔宇擺出了他最嚴肅的樣子。

“我和他之間隔着的不是父輩的血海深仇,而是一份他不能也不該放下的責任。我選擇留下,因為現在是争取陸定遠最好的時機。”

“陸定遠雖然在長城戰場上打過日本人,但他終究是軍閥的兒子,他肩上戴的也是南京送去的軍銜。況且他的哥哥在江西還有鄂豫皖地區殘害了不知道多少我們的......”提起那幾次圍剿,趙翔宇不禁鼻子一酸,不忍再說下去。

“陸定遠和他的父親不一樣,和他的哥哥更不一樣。”

“證據呢?你想以身犯險,總得告訴我們一個相信你的理由吧?”李照塵總是在沉默之後一語道破本質。

“他穿了長衫,在并州城,他幾乎不穿長衫。他穿西裝,和所有想要改造這個世界的青年一樣,想要找一條世界大同、國富民強的路。可是那個舊的世界它存在了五千年,有的人說他何其耀眼,有的人說它腐朽至極,可要想找那麼一條路,沒人繞得開這五千年。所以有的人在找路的時候倒下了,有的人迷失了,有的人放棄了。我幫他訓練過他的士兵,他是真的把人當作人看。但是長城一戰,把他的雄心壯志打沒了,死去的那些兄弟壓着他,他的心不堪重負,提前衰老了。所以他才換上長衫,騙自己是一個喜歡票戲的戲癡,一個隔着丹江河唱□□花的戲子,他想把自己溺死在那個冰冷的督軍府裡,因為對他來說,那個從沒給過他一絲溫暖的父親就是他永遠逃不掉的五千年。今天壓在他心上的是一個旅的戰友,以後就是十萬袍澤弟兄。我們今天拉他一把,就是在救十萬骨肉同胞,這十萬人都會成為有血有肉有魂的戰士,而不是等着被消耗的炮灰。”

“你沒有私心嗎?”李照塵還是這麼犀利,他的話仿佛是一顆穿越了時空,飛行了至少三十三年的子彈,精準地命中了沈初霁的眉心。

“救了那十萬人,他就可以少做點噩夢。這就是我的私心。”她腦海裡全是陸定遠躺在酒瓶堆裡皺着眉頭睡覺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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