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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8章 雲胡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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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初霁總是記得小時候做過的一個夢,夢中一片漆黑,寂靜無聲,但是不知從何出傳來的聲音問她,“如果重活一世,你會作何選擇?”

“這糟糕透頂的人生何必重來,我已經活夠了。”沈初霁不屑而淡漠,她的人生多艱辛而少歡樂,重活一世又如何?

“逆天改命,故人重逢,彌補遺憾,你什麼都不想?”

“我能讓他不做空軍嗎?我能讓他不去戰場嗎?我能讓數萬陸家軍拒不出戰,守在并州城看舉國淪喪嗎?如果真的可以重來,那要重來很久,要讓人不生出貪念,要讓人人都有羞惡心、恻隐心,你本就是撒旦,卻在這妄談什麼逆天改命!”想起摔得粉身碎骨的林家航,想起陸定遠躺在滿屋酒瓶的雜物間,沈初霁憤怒而絕望,曾經的痛苦她不想再經曆一次了。

但那聲音卻說:“可是有人想再見你一次。”

并州大學長得最茂盛的一棵樹是沈初霁的父親種下的。坐在樹下的長椅上看書時,她經常會想起十歲時他們一家剛搬來丹江城的那段時光。

十年前的那場奉直大戰,父親親眼看到了“白骨露于野”,他跟随郭松齡在東北軍的整軍經武中大展拳腳,卻在某一天突然決定搬家,像是提前預見了一代名将曝屍城頭的結局一樣,辭去了一切職務,應昔日同窗之邀,到并州城籌建并州大學,當起了教授。

沈初霁最喜歡父親穿長衫,長衫上的墨香和粉筆灰讓她覺得安逸與平靜。窗明幾淨,賭書潑茶,沈初霁看着母親嗔怪茶水打濕了書頁,父親仍舊不緊不慢,笑着添茶,隻能自己去拿抹布擦掉桌上的水漬。但父親終究不是貪圖安逸的人。北伐軍揮師北上時,父親脫下長衫,重新穿上了軍裝。

隻有她固執地留在了并州城,她不願看到父親軍裝上的污泥和血迹。從樹葉的縫隙間漏下來的陽光灑在身上,斑駁的樹影在書頁上随着微風搖動。她已經很久沒有收到父母的信了。上次來信,母親說他們在上海,希望她也轉學來上海和他們團聚,但是沈初霁不想去。十裡洋場,表面繁華,卻暗流洶湧,況且福州路上的那家長三堂子是她再也不想回去的噩夢。

“我們是不是曾經見過!”

沈初霁循聲擡頭,面前站着一個高而痩的男生,身上的西裝也是時下最新的樣式,風流但絕不倜傥,流連煙花酒巷的人大概沒有不認識他的。沈初霁從不去那地方,但她知道,他就是本省督軍最不看重但最闊綽的五公子陸定遠。

他的眼睛像是散落在泥沙裡的沙金,需要淘金客不斷沖洗,才能洗去沙礫,看到閃爍而耀眼的真金。沈初霁不敢想象,她曾經見過的那雙堅毅又滄桑但仍可見生氣與希望的眼睛是經過了多少次沖洗才洗掉了憂郁、迷茫和輕佻,更不敢想象,幫他淘去雜質的淘金客是他豈曰無衣的袍澤弟兄,而淘金的工具正是他們的鮮血和生命。

她不知道他是否和她一樣記得他們在上海的種種過往,無論今生如何,她都不想再與陸定遠糾纏,便不耐煩地說:“陸五公子的大名并州城誰人不知,但是你的林妹妹在濱江路的得月樓,這裡是并州大學,出了校門請左拐。”濱江路是“并州城的福州路,”東段文人墨客附庸風雅,西段才子佳人食色性也。

“我沒有以寶玉自比,你倒是先把自己當做黛玉了,”陸定遠當然聽得懂沈初霁話裡的調侃之意,他非但沒有生氣,反而順勢坐在了她旁邊,“遠别重逢,說不定我今生真的是來還願的。”

沈初霁不想理他,合上書起身要走,陸定遠也追上來說:“我們真的見過。”

“十年前,你家應該是剛搬來并州城,你父母在往家裡搬東西,你就坐在門口的台階上,看着手裡化了的糖發呆,”陸定遠追着沈初霁,不依不饒。“我那個時候也是第一次到并州城,有兩個大人追我,我因為看了你一眼絆倒了,你還笑我。”

沈初霁更不耐煩了,“我不記得了。”

“不記得也沒關系,現在算是認識了!”陸定遠伸出手來想與沈初霁握手。

“你知道我手裡的糖為什麼會化嗎?因為我很喜歡吃糖,舍不得吃完才一直握在手裡。人跟糖一樣,因為很珍惜、很重要,所以不想失去,可是珍貴的人總是留不住,最後隻會弄得一手髒,一身傷。我不想認識你。”

陸定遠玩味的眼神突然變得犀利,像是獵人看到了勢在必得的獵物,“所以我對你來說是‘珍貴的人’,”陸定遠一步一步靠近沈初霁,“你是不記得我,還是不想記得我?”

沈初霁明顯慌亂了,她把手裡的書砸向陸定遠,留下一句“下流”,就趕緊走開了。陸定遠看着她的背影在教學樓的拐角處消失了,才拿着她留下的那本《紅與黑》得意地走了。

沈初霁的父親為并州大學選址的時候大概不會想到,他點燈熬油拿着放大鏡在并州城城區地圖上精挑細選選出來的這塊僻靜的寶地,會在幾年後被航空辦的人看上。

講武堂航空教育班在并州大學附近建成後,機場轟隆隆的飛機聲越來越遠,過了不知道多久又越來越近,女學生的魂也跟着飛機聲越飄越遠,找不回來了。有的技術好的飛行員還會從高空俯沖而下,貼着屋頂飛過,震得教室的玻璃幾乎要碎掉。

陸定遠雖然不被他的父親看中,在軍中沒有任何職務,但是陸五公子的名頭在航空教育班裡換一架飛機開還是不成問題的,并州大學的玻璃震天響有一半都是他的功勞。

除了飛去并州大學尋找沈初霁的身影,他經常去的地方就是他父親的督軍府。在督軍府上盤旋,就像騎在自己老子脖子上撒野一樣讓他感到暢快。如果可以,他真想開着轟炸機掃射督軍府的每一扇窗戶,甚至往院子裡投一枚炸彈。

機場上那一群英華少年享受着全軍最高津貼,還被送去歐洲的航空學校學習,見過塞納河盼的金發女郎,二十出頭就已是少校甚至中校,自然看不起當兵前還是拿着鋤頭種莊稼的陸軍,更看不上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的女人。空軍俱樂部的舞會更像是航空教育班和并州大學的聯誼會。

陸定遠這個航空辦的編外人員自然也不會缺席這樣的舞會。他跟着一群飛行員來丹江大學找各自的舞伴,卻像迷航了一樣,不知道該去哪裡。已經找到自己的女朋友的一個飛行員不禁調侃道:“三公子,找不到的話要不要我給你介紹一個?”

“滾!”陸定遠用手中的書打了那人一下。

沈初霁恰好在這時抱着幾本書走過,看方向,應該是要去圖書館。陸定遠立刻跑了過去,“又見面了。呦,今天不看英文書,改看中國字了。《鐵流》,好書,回去我就讀。”

“是你腦子有問題聽不懂人話還是我說的不夠清楚,我不認識你,也不想認識你。”

“我是來還書的。”陸定遠從背後拿出那本《紅與黑》,她伸手去接,他又收回來不給她。

沈初霁白了他一眼,向圖書館走去。陸定遠狗皮膏藥一樣追過去,說:“不要了?”

“五公子想要一個人都是一句話的事,要我一本書算什麼?你要是想看,拿走就是了,何必在這戲弄我?”

“我看完了,我跟你說,你以後像今天這樣看點中國字的書多好,為了看這什麼《紅與黑》,我把督軍府從上海法租界請來的私人顧問都搶過來了。”陸定遠像小孩子考了滿分一樣想沈初霁炫耀他的用心,但沈初霁卻說:“強盜!”

“我又不白嫖,就當這麼幾天翻譯,他拿的錢夠他一個月的工資了,還說什麼跟我媽是朋友,虛僞!”

沈初霁一邊走一邊忿忿地罵到:“無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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