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九的耳墜依然晃得刺眼。
來到三樓。
這個地方不似住宿區安靜,自從上次夜探廚房,縱司南大戰三樓人員後,這層似乎戒嚴了。
“兩位是參加工序檢驗的嗎?”一個白頭發侏儒老人從門内走出來,她臉上皺紋橫生,卻沒有像其他拍賣行人員繪制彩面。
并且打扮得體,一身剪裁合身的黑色西裝。
配合她的身高和年齡,顯得異常诙諧。
“是的。”鐘時棋回答。
“跟我來吧。”老人笑道,這一笑并不和藹,反而透着陰恻之感,“我們十裡拍賣行在此開業并不久,但行長運佳,天時地利人和造就了民國空前絕後的瘋拍競品。”
清夏搶答道:“你是指神禱?”
老人慢慢扭動脖子回頭,食指抵在嘴邊,“這裡禁止提起神禱。”
鐘時棋短促的笑了下,“你知道1号神女嗎?”
老人佝偻的身軀狠狠一震,笑容僵硬,“當然,1号是十裡拍賣行的榮耀,亦是杜輕甯的榮耀,我最後再提醒你,禁止提到神禱。”
“主辦人就是杜輕甯。”鐘時棋沒再提神禱二字。
老人顯然不願回答,“你想知道什麼?你又跟杜輕甯什麼關系?”
鐘時棋簡言告之:“梵儀笙。”
聽到這個名字,老人混濁眼睛突然發亮,雙肩卻遏制不住的抖動起來,嘴巴顫抖着,粗短的手指着他說不出完整的一句話。
鐘時棋皺眉,“你認識我?”
“唉。”老人重重歎氣,給這份詭異的平靜增添濃重的不安感,“現世報啊、現世報......”
“兩位還是随我來吧。”
鐘時棋反複咀嚼現世報這三個字。
試圖從中提取線索,但可惜并沒有。
反而這位侏儒老人疑點重重。
一頭利落的短發,眼熟的黑色西裝,甚至頭顱和脖子有拼接的痕迹,就像——
行長辦公室中,主辦人對話的西裝男。
可那人是名男性,單憑背影判斷,也不太像是侏儒。
進入房間後,這是一間寬闊的大廳,兩側架着一排燒制顔料的鐵鍋,底下的柴火呼呼燃燒,火星子噼裡啪啦往外濺。
清夏不禁縮起肩膀,左顧右盼,小聲道:“鐘時棋先生,你有沒有覺得這裡跟樓下完全不一樣?”
鐘時棋眯起眼才能看清一些細節,眼下要是有菲溫爾的竹葉就好了,他心想。
“是不一樣,氛圍也不一樣。”
老人帶領他們拐進一處走廊,這裡沒有任何窗戶,黑壓壓的視感異常壓抑。
清夏不由自主地往鐘時棋那邊微微靠攏。
“這裡就是第二道工序檢驗處。”老人咧嘴一笑,“祝二位順利成為本拍賣行下一位天價拍品。”
鐘時棋:好沉重的祝願......
推門而入,門自動關閉。
裡面陳設是個後台,切确來說是第一次進入過的後台。
桌上依舊擺放着那些質地不同的燭台,頭頂懸挂着腐爛發臭的頭顱,蒼蠅嗡嗡亂飛,不停向下滴答粘液。
“我們應該做點什麼?”清夏聞了聞空中的味道,喉嚨一哽,氣味太沖,“難道沒有人實施工序檢驗嗎?”
鐘時棋有一搭沒一搭觀察着,桌上的燭台全部都是一眼就能辨别的劣質赝品,半場的紅色帷幕後面是間休息的地方,床榻染滿污漬,被褥發黑發臭。
旁邊的手櫃抽屜半開着,裡面有幾張泛黃的紙片。
清夏眼疾手快,率先拿出那堆紙,取出一張念道:“05月18日,是她的生日,今天是我參加第二道工序的日子,她在隔壁,叫聲凄厲,我有些後悔卻又不後悔。”
“今天是參加第三道工序的日子,我已經聽不到她的聲音了,或許決定是對的,我們之間的情感無法永恒,可顔料可以,曆經數年,仍然如初。”
鐘時棋聽完:“好變态。”
清夏認同的點頭,嘶了聲:“還有一張。”
鐘時棋懊惱的揉了揉太陽穴:“念來聽聽。”
清夏:“工序結束後,我在拍賣會場見到她了,底下都是瘋狂押注的賭徒,我有心帶她離開,可遭到了拒絕,我不懂并不理解,我明明能救她,她知道的。我作為1号是有能力帶她離開的。這是怎麼回事兒?難道她在恨我嗎?就像2号說的那樣,她在恨我。”
“1号?”鐘時棋詫異,“這是1号寫的?”
清夏:“是,他自己寫的1号。”
“目前暫且确定1号是主辦人。”鐘時棋自言自語道。
結合侏儒老人的現世報和梵儀笙古董記憶裡爆炸場面,莫非梵儀笙深陷黑暗拍賣行的原因是杜輕甯一手造成的?
可沒道理啊。
他們不是未婚夫妻嗎?
鐘時棋隻覺得腦子運轉得快要爆炸了。
清夏歎息道:“可沒證據證明,現在也隻是猜測。”
噔噔噔——
門口意外傳出幾道混亂的腳步聲。
鐘時棋頓時警醒,抽出扇骨貼近門邊,滿臉防備。
清夏不甘弱勢,拎起凳子靠過去。
随着步伐聲漸近,還有低低的對話聲,是侏儒老人在說話:“就是這裡。”
鐘時棋手心都攥出了汗,當門把手壓下去的刹那,砰得一記扇風掃過去,菲溫爾眼睛瞪得滾圓,凜冽的殺氣掠過頭頂,割斷耳邊的一撮碎發。
菲溫爾:“你瘋了?”
鐘時棋:“抱歉,我以為是那個侏儒老人。”
菲溫爾驚魂未定:“你的警惕我佩服,你的手速也強悍。”
縱司南一臉不屑:“沒事,一撮頭發,又不是一撮腦袋。”
菲溫爾:“您太幽默了。”
鐘時棋收起扇骨,看他們完好無損,松了口氣:“沒事就好。”
“你們通過檢驗了嗎?”菲溫爾直切話題。
鐘時棋搖搖腦袋:“暫時還沒有,檢驗内容都不清楚。”
“嘶——”菲溫爾唏噓道:“有點意思,而且我們剛獲得了線索,跟我們一組的另一位玩家透露,照九成為監護人後,唯一參與主要NPC的遊戲副本就是本場。”
清夏半開玩笑:“沒準這裡面的某些事真跟他有關系呢!”
菲溫爾不置可否。
“那你們那位成員怎麼樣了?”鐘時棋問。
菲溫爾說:“雙赢,我作為押注人擁有一張葉子牌,輸者沒活路,我便跟他交換,正好能得出24,獲取勝利。”
他安慰道,“我知道顧茶的結果,你們打鬥的聲音我們聽到了,如果他要置你于死地,死亡對他而言,不算冤枉。”
鐘時棋沉默須臾,“謝謝。”
菲溫爾眼神一怔,光色暗了幾分,“沒事,我們都是合作關系。”
轟隆——
衆人身後的紅色帷幕冷不防掉落。
清夏驚到,一把抓住離自己最近的菲溫爾。
室内僅有的燭光猝然熄滅,陷入一室黑暗。
黑暗中有黏膩的液體滴落聲,腐臭味驟然濃烈。
四個人不約而同的屏住呼吸,同時在陰暗中看向滴答滴答的聲音源頭。
鐘時棋重新拿出扇骨,作防備狀态。
一道扭曲的影子從帷幕後蠕動着爬出,手中的燭光映照出一張腐爛半融的臉。
“現在進行第二道工序檢驗。”
他的聲音像是從喉嚨裡硬擠出來的,“我是檢驗員……劉虹德。”
“請各位拍品分别坐到化妝台前,無需排序,自行挑選落座。”
“什麼?!”縱司南驚得下巴都合不攏,“劉虹德?”
“行長辦公室的2号劉虹德?”菲溫爾也忍不住開口。
鐘時棋倒沒有過大反應,兀自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入座。
借着微暗的光芒,窗外也已經黑下去,天幕無月,風聲鶴唳,雷聲轟鳴,恰似即将落下一場雷暴風雨。
樹枝刮得左搖右晃,遍地塵土席卷騰空。
鐘時棋望着鏡子裡的金發男人有些迷茫。
略顯憔悴的面孔,生出淡淡烏青的眼圈,眼瞳清晰明亮,卻也平淡無情緒,冷白的皮膚光澤在夜裡格外明晰,他揉了揉模糊的眼睛,重新擡起頭時,劉虹德已經來到他的身邊。
那股惡臭味道着實難聞,饒是總一副平靜模樣的鐘時棋也不由得皺了皺眉。
其餘三人各自落座。
劉虹德嘶啞空靈的嗓音徘徊在室内:“第二道工序檢驗開始。”
說完。
砰砰砰。
三道聲音過後。
一道道屏風隔斷擋住四人的視線。
鐘時棋逐漸适應這份黑暗,視野逐漸明晰起來。
而鏡中的人物模樣卻徐徐變幻,鐘時棋也變得扭曲起來。
鏡中的梵儀笙輕搖小扇,斜眼遞過來,遞到鏡外的鐘時棋眼中。
鐘時棋隻覺眼前光線一晃。
随着劉虹德宣布檢驗開始的聲音。
他再度睜眼時,發現自己出現在一座複古西洋風格的别墅門前。
門口有一輛車停下,杜輕甯緩緩下車,微微躬身:“梵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