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溫在加熱,速度緩慢,煞有溫水煮青蛙的架勢。
“梵儀笙。”
地下室回聲震耳,這一道不疾不徐的喊聲不知從何處來。
鐘時棋巡視許久,也沒找到聲源。
倒是發現排在背後的一群人,看到時,他烏黑的瞳孔默然放大。
全身用麻繩捆綁并泡在溫水中的分别是剩餘的鑒寶師們。
基于是在夢境裡,每個人都要完成任務,所以大概率不是真人。
他們每人都陷入昏睡狀态,身子靠着溫池邊,才不至于倒頭砸進水裡。
随着溫泉水逐步增高,鐘時棋原本還算良好的狀态明顯下降。
額頭、臉頰、脖頸處蓄滿汗珠,纖薄的肌膚透出绯紅色,手指泡得皺皮,他略微踉跄了一步,長時間泡在裡面,頭暈得厲害。
“神女?”他勉強撐住水池邊緣,視線漫無焦點地四處探尋,冷笑着字字頓道:“還是應該叫你成型公民啊?”
“咔吱——”
正前方的瓷闆畫毫無預兆地晃動起來,鐘時棋瞬間抓緊手指,表情警惕,唇角卻是輕輕揚起的。
在他的注視下,沉甸甸的畫闆後邊,先是探出一雙腳,給人初印象觀感十分白淨,骨節清晰,再往下露出,一條金線調皮的鑽了出來,見此情形,鐘時棋不免壓重眉頭,心中的危機感愈來愈強烈。
他慢慢掏出扇骨,目光犀利如狼,俨然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
“做人要懂禮貌。”畫後,一抹敏捷的身影跳了下來,随走姿蕩漾的白色長袍之下,是用金線裹住的小腿,裸露在外的雙臂及脖子、頭顱都用金線纏繞,僅僅留出雙耳、鼻子和嘴巴。
鐘時棋皺了皺眉,這位的眼睛已經喪失視覺能力。
雖然他自己的視覺也沒好到哪裡去,但不至于是個瞎子。
長袍漫過公民踩滿土的腳,“不然你也會變成我現在這幅樣子。”
面對言語威脅,鐘時棋簡直不以為意,現實中語言辱罵的事件一抓一大把,這點威力不足為懼,他雲淡風輕道:“可以,隻要你有這個能力。”
“呵。”公民嗤笑,俯首低頭之間,那雙注滿油彩和金線的眼瞳慢慢轉向水裡的鐘時棋,像是異常生氣,臉上的金線都随之顫動,“你還是顧好你自己吧,留給你的時間隻有八分鐘了。”
他熱心提醒。
“行,不着急。”鐘時棋表現出一副無所謂的态度,躬身往水裡一彎,别提多麼松弛了,語氣更是懶洋洋,“我想跟你聊會兒天。”
“聊什麼?”他好奇地坐到水池邊上,眼神裡透出清澈,“你難道不知道如果失敗了,就要永久留在這裡嗎?”
“我當然清楚。”隻是鐘時棋還沒找到破解方法。
後邊的人又昏死着,隻能從他這個還能張口說話的金線怪物口中套取點信息了。
目前來看眼前這位公民極有可能就是畫上神女,或許真能從他嘴裡得到點什麼有用的線索。
但——
他掃了眼沉沉暈厥的鑒寶師們。
把他們綁在這裡的原因是什麼?
威脅震懾嗎?
可是這隻是個念祈禱詞的任務。
“聊一聊你是怎麼成為成型公民的?”鐘時棋收回視線,看向邊上的男人。
他沉默須臾,神情凝重又迷茫得像個小孩兒,“記不太清了,我隻依稀記得行長問我孤不孤獨。”
“孤獨?”鐘時棋挑眉,開始思索眼前這位神女究竟是個什麼身份,“行長為什麼會這麼問?”
公民眼角耷拉下去,“我是孤兒。自小無家可歸,流浪在附近的街區中,偶然一次機會,撞見外出的行長,好心把我收留到這十裡拍賣行。”
鐘時棋:“你記得很清楚啊。”
公民:“......”
“我是說我不記得如何變成成型公民的。”
鐘時棋動了動位置,這水溫每隔兩分鐘便會升高。
“我也沒說成為公民跟你是孤兒是兩碼事啊。”
公民的表情肉眼可見的僵住,轉而露出個微笑,“好吧。”
他臉上故作天真的神态刹那散去,纏滿金線的手指着後邊一排鑒寶師說:“想離開這裡很簡單,隻要他們留下。”
公民說這話時,距離較近。
嘴角處金線蠕動的地方,露出一個數字1。
無比鮮紅的1号。
這是杜輕甯?
鐘時棋内心驚詫,眼睛眯起,直接忽略他的話,問道:“你是杜輕甯?”
公民再次愣住,這次的語氣頗有起伏,甚至充滿焦急,“你認識我?”
“你是杜輕甯,那一直徘徊在拍賣場的杜輕甯主辦人又是誰?”
“你什麼意思?”公民徹底驚住,“我一直都被關在這裡,怎麼會出現在拍賣場?”
水溫再度升高。
鐘時棋微感不适,胸腔迎上一陣窒息般的壓迫力,血液循環快得像是要起飛。
他輕聲呼吸,眉眼間略顯虛乏,“這樣吧,你告訴我你身上有什麼顯著的特點嗎?我幫你。”
“特點麼......”公民愣了愣,疑似在努力回想,緊接着恍然大悟的一拍手腕,“我左手腕有個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