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松坐在堂下喝茶,這還是他第一次見沈溫從,郡主的眉眼與他有些相似。
看着他擰起的眉毛,就知道這案子不好辦。
她撂下茶杯,輕聲道:“大人,這就是翁文供認的罪狀,除了破廟女屍還有三起相同犯罪,埋屍地點已經派人去挖了。”
沈溫從眉心擰出深壑,應聲道:“嗯。”
姜雪松沉吟思索了片刻後,開口道:“隻是,這翁文的口供裡說自己不過是為虎作伥,真正行兇的另有其人。”
她把話說得點到為止,口供她早就看過了,上面把太後交代了個明明白白,不止如此,還将太後祭拜那人的名諱說了出來。
那人名叫甯肅,其父親曾是裴鳴的門生,後赴京趕考時借住在裴府。一來二去的就與太後接觸上了。
甯肅許諾,待到考取功名後,第一件事便是向裴府提親。
隻是天不遂人願,先皇親自賜婚,将裴希芝許給太子做太子妃。
賜婚旨意到達裴府的第三天,甯肅突然暴斃,草草下葬。
沈溫從将這口供裡裡外外看了一遍,微一颔首道:“辛苦了,聽說你還有傷在身,下去休息吧。”
姜雪松知道他這是要自己吸收一下口供上的内容,知禮地出聲:“下官告退。”
沈溫從一聲接一聲的哀歎,往常若是遇到棘手的案子,就依流程上報給刑部、中書省甚至可以報給陛下。
可如今這幾人都與太後有血親,按理應該回避。
沈溫從沉吟一聲,手裡的口供拿起又放下,半晌才琢磨過味兒來。
刑部尚書要回避還有刑部侍郎在,丞相回避還有仆射在,自己依規辦事,該發愁的是他們。
想明白的沈溫從立刻派人将卷宗遞交,把皮球踢給别人。
他倒是把皮球踢走了,姜雪松可就要遭殃了,下衙時人還沒走出大理寺,宮裡的馬車倒是先到了。
來人是皇帝身邊的福祿公公,他堵在大門口,一雙笑眼叫人挑不出一點錯。
一看到姜雪松趕緊迎上來,開口道:“小姜大人,陛下宣您入宮觐見。”
說着身邊的小太監就擁簇到她身邊,一副不容拒絕的模樣。
姜雪松客氣一笑,随後上了馬車。
她暗自思慮:難不成是昨天她和李書衍說的話被小皇帝知道了?
可當時也沒别的人,總不能是李書衍自己告的密吧。
姜雪松緊張了一路,走在宮道裡還有些心不在焉。
跟着福祿來到紫宸殿,到了殿外,福祿笑眯眯地回頭說:“小姜大人在此稍等片刻,雜家先去通禀一聲。”
姜雪松颔首,臉上看不出情緒。福祿一來一回得也快,“大人,陛下宣您在偏殿等候。”
送到偏殿福祿便退出去,姜雪松環視一眼。
還沒等她細看偏殿裡的裝飾,面前的門“吱呀”一聲打開,隻不過來人不是皇帝而是裴鳴。
姜雪松匆匆與他對視一眼,趕緊低下頭去,作揖道:“下官參見丞相大人。”
裴鳴比想象中年輕不少,一襲青髯,背也挺直,絲毫看不出他年過半百,緊抿的嘴角自帶了幾分壓抑。
裴鳴對此隻是淡淡地點頭,緩步走到姜雪松左側的太師椅坐了下去,剛一坐下就有宮女來上茶。
裴鳴端着茶杯細細品了一口,低垂着眼眸說道:“我與你祖父是同窗,你父親叫我師叔,按理你該叫我一聲師爺。”
用手掀起茶蓋,敲打在茶杯上。壓抑着嗓子盡量擺出一副溫和的姿态,可神色裡卻埋藏着幾分不耐煩。
至于裴鳴為什麼要把姜雪松叫來,還不是因為翁文的事。
半個時辰前他一看那口供,就知道要出事,派人稍一打聽,說是姜雪松審的。
既然沈溫從是個油鹽不進的主,還不如先從姜雪松下手,讓她重新做一份口供。
裴鳴故意用太白書院與她拉近關系,姜雪松神情淡然,客套又疏離地開口道:“下官不敢。”
聽到姜雪松聲音裡的抗拒之意,裴鳴才擡起眼皮仔細看了看她。
年紀不大,膽子倒是不小,還真不是讓人省心的。
“呵,你這孩子還真是見外。”
裴鳴見她不搭茬,自己找台階下,擺出一副長輩姿态,“在大理寺幹得怎麼樣?累不累?”
“勞大人記挂,下官一切都好。”
裴鳴嘴角微微抽動,深吸一口氣,往椅子後靠去。
他盯着姜雪松,語氣冷了幾分,直白地問道:“翁文是你審的?”
姜雪松感受到他情緒的變化,冷靜應對着:“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