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你調去了财務部做實習主管?”陸影川站在周野房門前問。
“是啊,不過主管說不上,隻是讓我接觸了下這方面的工作。”周野靠在沙發上打遊戲,眼皮都沒擡。
陸影川眨眨眼:“可我記得你祖父的意思,想把你調進人力資源部做管理工作。”
“嗯,我沒同意。”
“看來大少爺比起管理人事更喜歡管錢?”
周野打遊戲的動作頓了一下:“反正到哪裡都一樣。”
這話,陸影川表示贊同:“行吧,小野喜歡就好。對了,營銷部的同事說周末聚餐,給你開個歡送會。”
周野望過來:“我隻是轉個部門,又不是轉了公司,要不要這麼誇張?”
陸影川笑:“他們喜歡你嘛,隻能說大少爺人緣好,這是好事。我可事先說明,這飯局不是我撺掇的,是他們自己舍不得你。”
周野撇嘴:“是啊是啊,整個營銷部連帶我那張桌子都舍不得我,唯獨陸主任除外,巴不得我快走。”
陸影川聽着他話裡的酸味,莫名好笑:“咱倆這是白天不見晚上見,你又矯情什麼?”
“晚上見?那你晚上倒是多來我房間陪陪我呀!”
一句話,氣氛就古怪起來了。
陸影川嘴角一抽,似笑非笑的說:“你還是讓遊戲多陪陪你吧。至于我,你别指望。”
說完,轉身就走。
“陸影川,你有種!!”
周野見來人二話不說的離開,很氣。奈何人都走了,他這聲怒吼差點喊出回音來。
周末,營銷部聚餐,飯桌上大家紛紛對周野的調職表示不舍。小王多喝了兩杯,幹脆抱着人哭了起來。
周野陪着他們一直喝到很晚。
酒後,人們七嘴八舌的開始講閑話。什麼有關營銷部烏煙瘴氣的過去,集團裡某個領導的秘辛,周大少在銘星被圈粉人數。。。
漸漸地,酒越喝越多,話題也就越講越沒譜。
小王迷迷糊糊的拍着桌子:“各位,你們知不知道整個公司有多少人在暗戀咱們主任?”
陸影川白他一眼:“小王,别喝多了就胡咧咧!”
可惜他的警告擋不住滿桌子人的起哄聲。
“我知道!我知道!”
“我也聽說過,不少女員工私下都可喜歡我們主任了。”
“知道嗎?咱營銷部經常有美女在門外走過,那些都是對主任有意思的人,特意繞遠往營銷部走一趟。”
陸影川聽着這一個個說的有來倒去的,頗心累的推了下眼鏡,餘光瞥向坐他對面的周野。
隻見周野正挑着眉揚着臉,興義盎然的注視着他。滿臉寫着——“解釋一下”四個大字。
陸影川覺得自己頭就開始疼了。
聚餐一直到深夜,好幾個同事喝到人事不省才算是散場。
陸影川安排好所有人,看着他們平安離開,才轉身對周野說:“走走?”
這裡距離周家不遠,周野也有這樣打算。
于是兩個人一前一後沿着一條不算亮堂的小道往家溜達。
誰也沒說話,各自安靜走路。
陸影川垂眼看着地上路燈映下的斑駁樹影,耳邊是風聲伴着樹葉的沙沙響。小路上隻有他們兩個人,昏黃模糊的燈光把兩人身影拉的很長。
一種安适祥和的靜谧感在陸影川心底油然而生,他發現自己很喜歡現在的狀态。
正低頭出神,走他前面的周野忽的把右手探了過來。接着,手被極其自然的牽住了。
陸影川先是愣了愣,可這樣美好的氣氛他不願意打破,于是默許似的沒做反應。
兩個人牽着手一言不發的在月下散步,好久好久,周野才講話:“我以為你會說‘還在外面,不要被人看見’,然後把我的手甩開。”
陸影川波瀾不驚的啟唇:“你就是怕我說,才故意走的這條路燈昏暗的小道,不是嗎?”
周野聲音裡有笑:“觊觎你的人那麼多,我不得好好抓緊你的手嗎?”
“你怎麼也跟着他們一起起哄,小王都是胡說八道的。”
“有許多人在暗戀你,這哪裡胡說?”周野身子後仰,把頭伸到陸影川耳邊,“我就是其中一個呀。”
陸影川無言,側目對視上年輕人黑亮的眼睛。
周野瞅着他表情,頰邊笑意加深,探身往男人側臉蜻蜓點水的啄了一口。
瞬間,陸影川的臉有些綠。
不是紅,是綠。
“馬路上呢,别被人看見!”
周野哈哈笑:“剛還說路黑燈暗,這麼快就變卦了?”
陸影川抿了抿嘴,懶得跟他貧,順勢講了幾句心裡話:“小野,以後在外面你要多注意自己的言行,特别是在公司的時候。很多雙眼睛都在看着你,有期望,有嫉妒,也會有惡意。其他部門不比營銷部,出了營銷部,我沒辦法幫到你了,你自己多留神。”
周野“嗯”了一聲,重新站直,領着人往前走。
陸影川跟着他走了兩步,見旁邊人什麼也沒說,忍不住看他。
周野感受到男人探究的目光:“幹什麼,還有要交代的?”
“交代的事倒是沒有了。對你說了這麼多,我以為你會嫌我煩。”
周野歎氣:“我再這麼纏着你不放,該是你嫌我煩了。現在好了,離遠一點,省得被你嫌棄。”
陸影川調侃:“原來大少爺有自知之明。”
“你!”
周野回眸瞪他,剛好撞見陸影川笑眯眯的望過來。男人眼底有光,溫軟的笑容裡藏着柔情。
然後年輕人就沒脾氣了。
心裡是沒脾氣,面上總要讨回來點什麼。于是周野兩步上前二話不說啃了上去。
陸影川倒是早有預見,周野親過來時他沒有躲,任由年輕人半真半假洩憤似的親了兩口。
片刻,周野放開他,壓着嗓子問:“這麼安分?又不怕被人看見了?”
陸影川唇上還閃着晶瑩的水漬:“反正不讓你兩口,你肯定不會罷休。”
“是你先勾我的。”
“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常有理。”
陸影川把挂在自己身上的人推開了。
周野沒做糾纏,乖乖跟上去,兩人一起回了周家。
兩日後,周野到财務部接管工作,财務部吳經理迎接的他。
經理笑的有些谄媚:“周少的辦公室在這邊,部門的資料和工作文件已經放在桌子上了,有什麼不明白的就來問我。”
周野也很客氣:“吳經理不用刻意關照我,這裡您是我的上級,有哪裡做的不對您盡管批評指正。”
吳經理笑呵呵的,看着倒是挺容易親近:“少爺謙虛了,您能來我們财務部,我們大家都高興的很,以後還要多仰仗大少爺照顧提攜。”
寒暄一通,吳經理又帶着人在部門裡轉了轉,這就算是順利進入财務部了。
打理好一切,趁着吳經理離開前周野突然問:“經理,我想查看一下這些年銘星集團的财務賬目,不知道可不可以?”
吳經理一愣:“大少爺要查賬?是部門哪裡的财務有出入?”
周野笑:“您誤會了,我是想看看這幾年和銘星有合作往來的那些合作商,不是對咱部門有想法。”
吳經理捏了把汗:“可以的,可以的,我等下就把材料讓人拿過來。”
“好,麻煩了。”
經理出去了,周野靜靜坐在辦公桌前,目光深邃。
這就是他進财務部的真正原因,銘星曆年的業務往來在這裡都會被一筆一筆記錄詳盡。
周野翻看着吳經理的小秘書遞進來的資料,神情專注。連那嬌俏的小美人偷偷多看了他好幾眼都沒注意到。
周野找出了七年前銘星參與的那筆醫療器材的投資明細,數目不小,自然破産時損失也不少。年輕人搭眼掃過,記住了當初參與這筆生意的人員名單。
随後一段日子裡,處理手邊業務之餘,他都會找到當年了解這個項目的人進行溝通。也會拜托他們将手中還能找見的相關資料拿給他查看。
從銘星這些老員工的口中,周野得知了那筆項目投資的前因後果,基本上同韓棋說的差别不大。
直到在翻閱舊賬時無意中看到了一筆賠償款,這筆賠償并不是公對公,而是彙入了一個私人賬戶裡。周野奇怪,拿着單子去問負責這筆賠償的負責人。
“您還記不記得這筆賠償金是賠償給什麼人的?”
負責人是一個半百的中年人,他眯縫着眼睛想了想:“我記得這筆錢,好像是因為投資的醫療器械出了事故,死了人。董事會為了把事壓下來,也為了向死者表示歉意,就給了一筆賠償,我記得賠了不少呢!”
這起醫療事故周野也知道。他問:“具體的情況,您那裡還能不能找到?”
中年人點點頭:“應該能,等着我給你查查。”
随後,中年人把一份牛皮紙檔案袋遞了過來。周野将檔案拿回了辦公室,一邊坐在桌邊喝咖啡一邊翻閱裡面的材料。然而,咖啡還沒送到嘴邊就停下了。
周野舉着杯子的手微微發顫,不僅是手,他整個人都凝固了。清亮銳利的瞳孔裡倒映着一個名字。
某某附屬醫院醫療事故受害人——黎理。
那一刻,周野覺得自己身上的血都涼了。
黎理?!
周野的第一反應是抗拒,他告訴自己,這或許是巧合。畢竟他連陸影川母親的名字叫什麼都不知道,那不過是一個恰巧與陸影川的酒吧同名的人。
而這個人不幸的成為了那批醫療器械首批臨床實驗者。而她在治療中發生意外,遺憾失去了生命。
周野一次次這樣告誡着自己。可不論如何自欺欺人,許多事還是一個勁兒的鑽出來。
陸影川說黎理酒吧是他母親名下的遺産,他說陸家當年非常看重這筆醫療投資項目,他還說陸家因醫療器械公司破産而損失慘重時正是他母親去世的時候。
此事後,他父親突然一病不起,陸家從此一蹶不振。
這一切的開端若當真是陸影川母親的意外死亡導緻的,得知真相的陸影川要如何面對這些?
當年為了把社會影響降到最低,董事會動用所有力量壟斷了一切消息,這也是陸影川至今不知真相的原因。
但他已然對那場意外起疑,自己又答應會幫他調查清楚。
該怎麼辦?
沉了好久,他拿起手機給司寒打了個電話。
不論如何,這件事在還沒有徹底弄明白之前,不能讓陸影川知道!
渾渾噩噩熬過了一天,黎理這個名字始終在腦海裡揮之不去。直到下班,周野手頭上的工作都沒有處理完。
加了兩小時的班,手機突然傳來條信息。周野本以為會是司寒,打開一看居然是陸影川。
“下班了嗎?剛剛給劉媽打電話,說你還沒回去。”
“沒有,在公司。”
周野簡短回複消息,莫名心情有些複雜。
“加班?”陸影川問。
“嗯。”
“好,等忙完工作來酒吧。”
要是平時,周野估計直接撂挑子飛過去了。然而現在,他很猶豫。
“可能要好久。”
陸影川卻不介意:“沒關系,我等你,記得來酒吧樓上公寓找我。”
等了等,又傳來一條:“開車注意安全。”
雖然不知道對方想要幹什麼,話說這份上,周野隻得硬着頭皮答應。
他今天其實不太敢面對那個人。陸影川那麼精明,周野的情緒還不能調整穩定,他是真怕被瞧出些什麼來。
大概晚上九點鐘,周野開車到了黎理酒吧。站在店門口擡頭看,木質招牌上“黎理”兩個暗紅大字今日看着格外刺眼。
酒吧裡依舊熱鬧,不得不說新城人對于夜生活從不缺席。
穿過酒吧大廳,從吧台安吉那裡拿了鑰匙,周野獨自上了樓。
三樓的環境同樓下相比簡直是一天一地,耳邊的喧嚣都仿佛隔了層罩子。特别是打開房門的一刻,屋子裡漆黑一片,靜的可怕。
“小爸?”周野帶上門,往裡走。
他喊了兩聲,無人回應。
“陸影川?”
還是沒聲音。
周野心裡奇怪,但更多的是一種恐懼,一種從沒有體會過的不知緣由的恐懼。
正要開燈找人,餐廳裡傳來動靜。
“嗯?是小野嗎?你回來了。。。”
是陸影川的聲音,那聲音懶懶的,還帶着些沙啞和含糊,像是剛睡醒一樣。
周野停下腳,往餐廳方向望去。
“怎麼不開燈?”
“哦,抱歉,我剛剛趴在桌上不小心睡着了。”
一陣衣服摩擦伴随桌椅挪動的聲音,陸影川大概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周野有些無語:“困了就去床上睡,晚上涼了,會感冒的。”
陸影川大大咧咧,根本不當回事:“也沒睡多久,說了等你回來的,哪能去睡覺。”
“那你至少把燈開着吧!做什麼?省電嗎?”
不料,陸影川卻攔他:“别,先等等。”
接着是窸窸窣窣翻找東西的聲音,還夾帶着撞擊在硬物上的磕碰聲。
“找什麼?開燈我幫你找。”周野也是服了,對這人是一點轍也沒有。
陸影川揉着被桌角撞疼的手臂,笑着說:“你站那别動,等我給你點上。”
周野一臉懵:“怎麼着,你家燈都不是電開關的?什麼燈得用點的?油燈嗎?”
這次,陸影川沒理他,而是打開了打火機。一簇微弱的小火苗被握在男人手中,慢慢引着點燃了什麼。
然後另一簇更大更亮的火苗亮了起來。
周野看的清楚,那是一根蠟燭。
蠟燭的光照亮了面前人的臉,五官精緻,眉眼柔和,燭光的照映下簡直好看的像個藝術品。
陸影川沒戴眼鏡,桃花眼裡滿是溫情,就這麼專注的望過來時,周野的呼吸都凝滞了。
接着,陸影川緩緩啟唇:“生日快樂。”
啊,今天原是自己的生日。
周野暗想。
連自己都忘了幹淨,陸影川居然記着。
周野從沒有過這樣的感受,明明很開心,可胸口卻又悶又痛。明明該放聲歡笑,可眼睛又酸又澀,說什麼也高興不起來。
于是,年輕人平生第一次懂了,原來幸福是一種疼。
木雕似的杵了半天,最後還是陸影川喚回了他的意識。
“傻站在那幹什麼?今天是你的生日,快來吹蠟燭。”
等他慢吞吞走上去吹滅蠟燭,陸影川再次發聲:“小野,二十二歲生日快樂!”
周野低低回應:“你可以不要強調年紀嗎?”
這隻會讓他想起自己與男人間現實的差距。
陸影川明白他意思,笑的好看:“好,今天你是壽星,聽你的。”
周野低頭打量蠟燭下的蛋糕,這個蛋糕簡單至極,乳白色的奶油上棕色巧克力醬寫着幾個不算完美的字——小野,生日快樂。
周野又把臉轉向陸影川:“蛋糕你做的?”
陸影川少見的露出一絲難為情的神色:“第一次做,做的實在不太好看。”
至于期間做壞掉了幾個,就更不好意思說了。
周野卻凝視着面前的蛋糕久久不錯神,仿佛那是一件價值連城的工藝品。
陸影川笑:“好了,我去開燈,我們切蛋糕吃。”
不料,手腕被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