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焰琅接住盒子,二人的身影映在水中,被雨滴砸得影影綽綽,倒有種不分你我的親密。
他沒有擡頭,對水中的人龇牙道:“出現在這麼顯眼的地方,不怕被人發現麼?”
“發現什麼?”于驚川反問他,“霜蝶落身時見你處變不驚,現在還怕繁霜宮護法的一把傘?”
他的語氣如常,聽不出别的意味,從他口裡說出來就是一句再正常不過的調侃,又或者隻是在告訴江焰琅,有繁霜宮護法這層身份庇護,他現在做什麼都無礙。
然而聽在江焰琅耳朵裡這句話就變了味道,他的手指無意識扣住木盒,猛然直起身道:“你也會關心這種事嗎!”
要是于驚川早些告訴他霜流不止可以解毒,他肯定會有所防備。明明是于驚川和谷年年的關系讓他看不清,怎麼現在反倒加在自己身上了?
江焰琅越想越煩悶,抱着盒子垂着頭,語氣很兇,但在那人面前還是不經意流露出一絲委屈。
于驚川看不清他的表情,倒也能猜到小徒弟咬牙切齒的模樣。
傘柄傾斜,把江焰琅罩在其中,他又往前一步,微微俯身道:“不看看裡面是什麼東西?”
他不回答江焰琅的問題,江焰琅也就自然而然撇開了這茬,把盒子舉到面前翻來覆去看了一遍,好奇道:“它怎麼會在你手上?”
于驚川望着他,後知後覺意識到這大概不是小徒弟不懂刨根問底,隻是他以往除了練功都不常答話,硬生生壓制了某人天生活躍的性子。
久而久之江焰琅便學會了自己回避,乍一看仿佛是他們之間的默契,但回想起來也不知道他藏了多少話在心裡獨自消解。
果然,沒等到于驚川的回應他也就作罷,轉頭就去擺弄手裡的盒子。
木盒精緻,也并未上鎖,它本身就有幾分重量,讓人猜不準裡面是什麼物件,打開的一瞬江焰琅沒忍住貼近了些,躺在絨布上的一顆珠子映入眼簾。
眼前的這顆珠子通體潔白,在暗淡的天色下散發清光,朦胧地灑在傘下。
江焰琅對珠寶沒什麼興趣,但能看出這顆珠子價值不菲,他側身端給于驚川看,眼中都映着溫潤的光:“這東西給我也太不搭了,你需要它麼?”
“我看你也不太想要它,沒人會像你一樣把山莊珍寶落在席上,還是谷年年幫你收着。”于驚川望着他眼裡出現的月影,目不轉睛,“夜明珠雖不罕見,但這枚質量上乘,沒有收藏的習慣也能拿去換一大筆錢。你來蔔雲山莊是為自己,不要費心師父的事。”
沒想到被他一眼窺破心思,江焰琅下意識辯駁道:“誰管你?這不是突然富貴了我怕接不住麼,拿着這麼貴重的東西都不知道往哪裡擱。”
“你也可以把它送人。”
“那還是算了吧。”
江焰琅飛速拒絕了。
看着木盒被小心翼翼地合上歸位,不易察覺的笑意在于驚川眼底蔓延:“頭還疼麼?”
江焰琅不明覺厲,愣了下才反應過來自己一杯倒這事沒逃過于驚川的眼睛,好在醉态不明顯,安全完整地過了一夜,除了才醒時頭腦發悶就再無不适。
他渾然不知昨夜發生過什麼,還在偷着樂:“我當真天賦異禀,睡一覺起來又活蹦亂跳,還好沒撒酒瘋丢人現眼,不過吃一塹長一智,以後再也不喝别人的酒了。”
“……”
于驚川在他臉上找不到半點掩飾的痕迹,他摸了摸留下淺淡痕迹的下巴,漫不經心道:“蔔雲山莊的藏酒入口溫潤,性子卻極烈,你從前滴酒不沾,要學會淺嘗辄止。”
“……都說不會喝了。”
雨聲淅瀝,沒有要停歇的意思,反而氣勢洶洶,邺清澤都泛起水霧,讓人仿佛置身夢中。
四面空曠無人,連接天地的雨幕将二人困于此地,隻剩一柄油紙傘下略顯促狹的空間。
于驚川擡了擡手,把傘柄遞向江焰琅。
江焰琅正想拒絕,卻聽他道:“馬上要第二試了,讓我看看你的内力如何。”
“現在?”江焰琅不可置信地擡頭看他,“你要在這種地方,和我動手?”
“這種地方?”于驚川不明覺厲,“你覺得邺清澤是什麼地方,又為什麼要來這種地方?”
“我來找谷小姐拿盒子啊……”江焰琅有些茫然,愣了愣又道:“就是沒想到會在你手裡。”
“是我找她拿的。”
江焰琅:“……”
所以于驚川這人刻意借失物一事來堵他,就是想找機會試試他有沒有疏于練功?!
“還愣着作甚?”于驚川以為他有所顧忌,看了一圈道:“正好此處無人,就算有人來也無妨,現在誰都想試你一試,繁霜宮率先出手也是很正常的事。”
“……倒不是這個意思,”江焰琅歎氣,“在這般景緻下打打殺殺,實在是不解風情——”
紙傘忽然被扔了出去,江焰琅連忙收聲,手忙腳亂地護住木盒又去接歪歪斜斜即将入水的傘。
可于驚川抛得很遠,他回過神來已經站在水中,一手握着傘柄一手抓着木盒,被雨淋了半身,好不狼狽。
“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于驚川站在雨中,看不清神情:“第二次?”
“在百家山莊的行船上,你也是這樣二話不說就突然動手!”
感情那回也是試探他的内力,非要在那種時候想起身為師父的指責麼!
“我不是還沒動手麼。”
然而于驚川沒給他說話的機會,轉眼就逼至他身前,江焰琅簡直苦不堪言,在水中連退數步,陰影投下的一瞬間木盒脫手,看它安然落在圓台上才呼出一口氣。
禍不及夜明珠,但手上的紙傘就沒那麼幸運了,拿在江焰琅手裡就成了趁手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