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驚川現在的身份，随意出行其實是件危險的事。

江焰琅知道這理由蹩腳又過分，而且以于驚川的性子恐怕隻會義正嚴辭地拒絕，或許還會覺得他這徒弟麻煩得要命。

想騙人多留一會兒明明還有那麼多借口，雖然在于驚川面前江焰琅從不覺得自己是光明正大的好徒弟，但也沒想讓自己看起來如此愚蠢。

“我……”

“你應該說，”于驚川在他開口時打斷了他，“要帶師父去看看住處，畢竟我不是蔔雲山莊的人，不知道你住在哪裡。”

江焰琅感覺被什麼劈了一下，在他被于驚川拉走時還是腦袋空空，所有畫面都被掏幹淨的狀态。

他埋頭走了一路，直到和于驚川無聲告别兩人都沒再多說一個字。

他不知道于驚川為什麼會拆穿他，又如此順理成章地把他“送”了回來，好在蔔雲山莊的客人大都被宴會吸引了去，一路上沒撞臉半個人影。

江焰琅撐着房門深吸幾口氣，而後猛灌一壺清茶，又在不算寬敞的屋内走了兩圈，似乎沒辦法靜下心來。

好在略微苦澀的氣味讓他回了些神，可越清醒就越無法控制亂七八糟的想法。

他倚在床頭一手掩面，氤氲的燭光把一切都染上绯色，在他仰着頭瞥向火光時，眼底的掙紮仿佛被點燃，像要哭泣，又像是沉溺于一場迷離的美夢裡。

于驚川這個名字繞在唇舌間，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江焰琅的歡欣與痛楚都在随之起伏，可當他感受到自己指尖的溫度時，沒來由的恐懼又将他淹沒。

“我這是……”

江焰琅艱難地呼出一口熱氣，除卻難以言喻的羞恥感還有莫名奇妙的委屈。

燥熱于他而言很快消退，但是心間的麻癢留存許久，揮之不去。

江焰琅把臉埋在掌心，這還是他頭一次如此失控，隻是一段時間沒見于驚川而已，至于這麼狼狽嗎？

不至于吧！？

他一口咬住手腕，直到血腥味逐漸彌漫才松開，疼痛并不像無端的戀慕難熬，江焰琅一邊抗拒，又忍不住去想黑暗中于驚川的身影。

好奇怪。

于驚川現在把他當成什麼看待？

明明他不喜歡離人太近，卻一而再再二三地容忍了江焰琅的放肆舉動。

因為他當徒弟的時間夠久？那今日換個别的徒弟來，于驚川也會把人拉住，說上幾句無關緊要的話麼？

江焰琅皺眉，突然想起了什麼，撐着身子坐了起來。

今日大概真的有什麼怪東西蠱住了他，竟然忘了于驚川到那黑屋子取了山莊名冊。

他要拿山莊名冊做什麼？

頂着和通緝令上九分相似的臉出現在蔔雲山莊已經夠可疑了，更别說他還混迹于被搶了的繁霜宮内。

難道是為了蔔子歡的藏刀峯鳴？那鏽日劍如今又在何處？

這些和山莊名冊有什麼關系？

江焰琅百思不得其解，偏偏于驚川還讓他按自己的心意來，不像上次帶他去刀村那般抵觸，讓江焰琅難以判斷蔔雲山莊是否危險。

他現在隻知道，沒有于驚川主動抓人，他們恐怕再難見上一面。

屋外隐約能聽見焰火的炸響，又像是歡慶的鑼鼓。

江焰琅無意識地看向門邊，轉頭時耳朵微動，意外捕捉到從院中傳來的響聲，像是有人踩在綿軟的草地裡，沒有半點隐藏的意味。

他以為是易明松提前歸來，哪知道推門卻望見一名陌生女子。

她臉上的詫異不比江焰琅少，手上的燈籠晃了晃，往前走了幾步又停住了，目光在江焰琅臉上掃了一圈，有些疑惑：“小弟弟，我們認識嗎？”

她的語氣有些奇怪，不像是認得他的模樣，但又想确認對方的看法。

江焰琅也打量她一番，這女子一身飒爽黑衣，簡單利落的長辮垂在腰間，未經修飾的臉自然明豔，他也的确不認識。

江焰琅正欲開口，卻見一隻蝴蝶從燈籠的光影中朝他飛來，翩跹至他肩頭停歇下來，輕輕晃動着脆弱的蝶翼。

他仿佛能感受到這生靈帶來的微弱溫度，蝶翼張合，青藍的紋路仿佛在上面流動，瑰麗異常。

“哎？”她更加疑惑，快步走到江焰琅面前，擡着燈籠像要把他裡外都照個通透，“怪了，我真不記得在哪裡見過你。”

江焰琅後退兩步道：“應該是沒見過的。”

女子擡手，用食指接過那隻漂亮的蝴蝶，可它再次拍動翅膀，搖搖晃晃地回到了江焰琅身上。

“那就更奇怪了，”她頗為意外地看了眼空落落的手指，接着伸向了江焰琅，“為什麼你身上會有我的霜流？”

江焰琅躲開她的手，帶起的風吹落了蝴蝶，可它不依不饒地貼着它，像是認定了這個主人。

眼看着女人就要踏進他的房間，江焰琅放棄和蝴蝶糾纏，轉身跨出房門，不可置信道：“女俠你……是谷年年？”

江焰琅震驚之餘又忍不住多看她兩眼，一來他覺得此人和傳言中的妖女不太一樣，第二個原因是于驚川的霜流确實是從她手裡來的，而且還讓江焰琅喝了兩瓶。

谷年年轉身，不明白他竄來竄去的做什麼，索性靠上房門斷絕了他試圖關門的念頭：“你這不是認識我嘛，這算什麼？欲擒故縱？”

“隻是你的美名遠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