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焰琅咬着唇,身體依舊不受控制地顫抖,血腥味和水腥味都讓他不好受,他的左手也在逐漸脫力。
來救他的人有四個。
江焰琅在心中默默算計——慢半拍的師兄,湊熱鬧的老乞丐,跟了他一路的小傻子,還有他的便宜師父。
他很難說清怎麼憑借一根繩子就知道是于驚川,他了解這個人麼?要是真的了解,就會知道他要去哪裡,為什麼走了吧。
可他就是知道于驚川在這裡。
江焰琅既恐懼又憤怒,他在痛感中一陣恍惚,雨水順着他的臉頰滑下,描摹出一張哭臉。
“于驚川!”
水流吞沒了他嘶啞的叫喊。
“别叫了别叫了,都神智不清了就省着點力氣吧。”
老乞丐不緊不慢地拽着繩子,絲毫不怕摘雨橋被沖塌。
“于驚川!咳咳、咳……”
“都讓你别叫了,真是見了鬼了,喊魂呢?”老乞丐把他提起來,走得一瘸一拐,卻頗有力度,“于驚川于驚川,遇到點事兒喊得倒是響亮,有那勁兒自己都爬起來了,沒用,還是沒用!”
“拿人手短,我救你一次算還你五十兩,倒欠我二百兩下次來還。”
他把江焰琅往橋下一扔,罵罵咧咧地走開了。
葉離觀趕忙扶他起來,轉頭發現老乞丐沒了蹤影,但眼下無暇顧及其他,他拍拍江焰琅的臉,問道:“師弟,感覺如何?”
“你看我現在這幅模樣,能感覺好麼?”盡管氣若遊絲,江焰琅還是用力瞪他,“師兄啊,扔繩子的人在哪兒?”
“……我哪顧得上看,”葉離觀道,“你還是先想想惹了誰吧,怎麼會遭此毒手。”
他扳過江焰琅的身體,手按在右肩膀傷處将血逼出來一些,雨水很快沖走泛黑的血液,受傷的人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隻不斷念叨某個名字。
“看樣子是毒。”紅喜半跪在地上,語氣迫切又内疚,“二位公子,先随我們回住處吧,百家山莊對毒法研究頗深,我師兄刁滿客又是其中好手,有他在大半的毒都不用怕。”
葉離觀看她一眼,幫師弟答應下來:“也好,我們師兄二人此行空拳赤手,還要仰仗姑娘幫助了。”
“是我該做的,若小公子不來幫我,也不會挨這一下。”
“姑娘可有見着對我師弟下黑手的人?”
“說來慚愧,方才我連眼睛都睜不開,紅喜隻懂卦算,其他功夫是一點不會,不過此事是我們疏忽,于情于理也該查清。”她歎了口氣,“百家山莊……隻要有一技之長便能覓得一席,我這次算錯了上橋時機,好在小公子為我解圍才沒害更多的人,等他好轉我就去領罰。”
葉離觀扛起江焰琅,小師弟可憐巴巴地蜷着,找師父找不到,隻能無力地攥着手指哼哼。
葉離觀眉頭緊蹙。
江焰琅身邊都是些什麼人?
剛離開那位深藏不露的師父來浮金城,不足一日就遭暗殺,還引來另外不知底細的二人出手相救。
他的目光就沒離開過江焰琅,但多少受到傾盆暴雨和混亂場面的阻礙,沒來得及追殺手不說,就連有人神不知鬼不覺在橋頭綁了繩子都沒察覺。
殺手藏在這幾人中?
或者……
和江焰琅在水裡發現了什麼有關?
紅喜催促了好幾次,百家山莊的人叽叽喳喳跟在身邊,把兩人圍了個嚴實。
雖然都是和紅喜差不多大的姑娘,在清理閑人上卻毫不含糊。她們住的客棧離摘雨橋不遠,一到地方立即封了門,連雨絲都沒能跟進來。
葉離觀被帶去上房,剛把江焰琅放地上,紅喜就噔噔跑來猛敲房門。
她身邊的刁滿客似乎沒睡醒,沒個人樣倚着門框揉眼睛打哈欠,又在看見開門的人那一瞬猝然站直:“葉、葉兄……什麼情況!?”
“你們認識?”紅喜隻狐疑了一瞬就松了口氣,“真是巧了,看在二位都是師兄的份上,快救救躺在地上的小師弟吧。”
刁滿客臉色變幻莫測:“好……好,好好,救,我都可以救。”
他撈起袖子探向江焰琅頸側,對方渾身發燙,濕衣裳仿佛被煮過,帶着驚人的熱度。
刁滿客伸手,紅喜心領神會,摸出匕首遞給他,而後轉身喚人打水。
江焰琅的衣袍被割開,右肩的傷處經雨水浸泡,又讓葉離觀放了血,一圈黑色染在猙獰的血肉上,觸目驚心。
刁滿客沒有遲疑,搬了蠟燭燒熱刀尖,麻利地剜去壞肉,觀察許久再無黑色斑點出現才坐起身喘氣:“還好,此毒為寒織,你……師弟福大命大避開了要害,用它的人下了死手,再往上一些毒素很快便會進入心肺,等五感皆失,人也可以下葬了。”
“我師弟叫江焰琅,”葉離觀望向刁滿客,“你聽過這名字麼?”
他撐着半張臉搖頭:“沒有,我說你——”
“我師弟是否安全?”葉離觀打斷他。
“你若是問他的毒清了沒,那我說不準,寒織一旦入體就開始污染他的筋脈,剝離五感的程度有輕有重,全看個人造化,它既無藥可解,也可以不用解藥。”刁滿客捏着鼻翼思索,“你看我削他的時候他都沒什麼反應,估計這會兒也感覺不到什麼,我說你——”
“寒織并不常見,你覺得它出自何處?”
“我說你真是明知故問!”刁滿客被打斷兩次,自然知道葉離觀故意回避,雖然心中悶悶,他還是順着回答道:“淩雲燕行門咯,你不是挺了解他們嘛……”